聂雷三人吃完饭时，食堂墙壁上的石英钟指针指向十点半。从十点半到下午三点，他们一直食堂待着，偶尔外出转转。军营没什么游乐设施，单调枯燥，在操场的一侧，有靶场和障碍墙，都是平时训练用的。妙妙丹寸步不离，手中的匕首晃来晃去，试图给聂雷施加精神压力。说实话，聂雷一路走来，血雨腥风，对这种小把戏早就免疫了。
下午，聂雨有点饿了，便问厨师要了三枚煮鸡蛋，自己食一枚，另两枚分给聂雷和申屠嘉嘉。他们当着妙妙丹的面，剥开鸡蛋壳，将赤裸的鸡蛋身体一口口吃掉。聂雷吃鸡蛋时，才注意到石英钟指向四点，此刻，他的脑子正刮着八级风暴。尼拉将军在干什么？为什么五个小时过去了，还没联系他？不会把他忘了吧？那现在能不能离开营区，他们必须赶时间，看这阵势，这位妙妙丹军官横拦竖挡，绝不肯轻易放行，究竟是谁授意的？是尼拉将军还是温伦上尉？阎春晖在做什么？有没有离开营区？每一件事，都至关重要。
四点半，他们仨又各吃完一个苹果。聂雷丢掉苹果核，他总感觉，这有点像暴风雨前的征兆，平静中蕴含着恐怖的力量，这力量摧枯拉朽，毁天灭地，正在一点点蓄积能量。
“聂雷，我心里怎么七上八下的？”申屠嘉嘉来回搓着手。
“不瞒你说，我也这样。”
“那怎么办？”
“凉办。”
正在此时，一名士兵跑来，喊走妙妙丹。妙妙丹临走前，再次发出威胁，用匕首在他的脖子前比划几下，瞪着眼睛，要他别耍花样。妙妙丹走后三分钟，敏乌也来了，招呼聂雷去尼拉将军办公室。聂雷长出一口气，靴子总算落地。
敏乌拉开房门，请聂雷进去，他自己则带上门，在门外等候。尼拉将军依然坐在原来的位置，表情严肃，甚至有几分凝滞，双手抓着一只茶杯来回把玩，却没有喝茶的意思。贵宾犬正在一旁舔盘子里的狗食。见聂雷进来，尼拉将军放下茶杯，站起身，示意聂雷坐下，随后，探着身子向聂雷讲述试探结果——简直不像个将军。
“间谍找到了，是温伦。”尼拉将军声音很轻，说完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坐下。
“将军是怎么测出来的？”
“就用你说的办法，传递假情报，引蛇出洞。觉耶昂在外带兵演习，晚上才能回来，所以我就先试探温伦，若温伦有问题，那觉耶昂一定没问题，反之亦然，我绝不相信两个心腹同时被策反。上午，我把一摞伪造的军事文件放在书桌上，找温伦谈论间谍。当时，我假装拉肚子，让温伦在办公室独自等候十分钟。那份文件，就摆在案头，内容是我将在下午四点和克钦军第15团泰佐将军在橡树林老地方见面，是一个适合野餐的休假营，温伦知道那个地方，谋划明晚奇袭政府军的具体办法。”
“他中了圈套？”
“我回到办公室，发现文件没有动过，事实上，我看错了，他动过文件，又恢复了原状而已，因为我撒在文件上的一点白灰不见了，足见温伦心思缜密。我事先已派遣一名通讯兵前去布防，居高临下，注意一切动向。结果在四点二十分，我和泰佐谈话的山坡附近出现人影，偷偷安装窃听设备，通讯兵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但不重要，只有温伦知道这个情报。毫无疑问，间谍就是他。”
“那接下来将军打算怎么办？”
“突然袭击，逮捕他。你觉得如何？”
“鄙人拙见，将军应该立即召回觉耶昂少校，一起行动，逮捕温伦上尉。”
“我已电话通知，告知觉耶昂，温伦已被策反，召回没必要，抓温伦，小事一桩，我自己就够了，手底下还有几十人可用。”
“那将军找我来的用意是？”
“两个问题，第一个是，你为什么如此笃定能帮我揪出间谍？别告诉我是直觉，那都是扯淡！”尼拉将军盯着聂雷，没有继续往下说，显然想立即听到聂雷的答案。
“尼拉将军对腕表有研究吗？你的腕表价格多少？”
“没研究，也不知道多少钱，这是老朋友送的生日礼物。”
“那就对了，将军这款手表也就在五千块左右，当然也不错，而温伦上尉手表的价格是将军的十倍，产自瑞士。就是说，温伦上尉财产来历不明。”
“有道理，第二个问题是，我想请你斟酌一下，间谍案是否存在漏洞，对间谍，最好连根拔除，一网打尽。”
“妙妙丹，你查过吗？她好像也有问题。”
“妙妙丹是温伦的亲信，和我没有直接接触。如果温伦有问题，他的亲信多半也脱不了干系，我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她结婚了吗？”
“据我所知，没有。”
“她的脖子上有清晰的吻痕，用的化妆品很名贵，情感和财产都有问题。”
“还有吗？”
“暂时就想到这些。”
“回去吧，我马上动手。事成之后，按照我们的约定，我会帮你除掉那三个人，然后请你吃掸邦最好的饭。”
聂雷前脚刚走出办公室，尼拉将军就把在门外候着的敏乌喊进去——行动开始了。
此时，温伦上尉已得知身份败露，正在和妙妙丹密谋。在看到尼拉将军的文件后，温伦心里有了算计，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情报，必须窃听。和尼拉将军谈完话，温伦急匆匆返回办公室，立即派遣心腹士兵前往橡树林布置窃听器，然而，四点钟到了，尼拉将军和泰佐并未现身，四点半，依然如此。温伦意识到不妙，很可能中了圈套，尼拉将军故意把他单独留在办公室，给他看假情报。回想尼拉将军的行事习惯，他越发觉得这种揣测有道理。
“你觉得该怎么办？”妙妙丹盯着温伦，“咱们在一条船上。”
“这个老狐狸！要么先下手为强，要么死不承认，二选一，丢硬币吧。”温伦上尉掏出一枚硬币，丢出去，双手扣住，“如果是字，就动手，咱们手底下有二十名弟兄，够了，否则死不承认。”
不是字。温伦上尉摊开手，命运呈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