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春晖来到老鬼面前,让手下将老鬼架起来。老鬼指着前面的树林说:“盘长,给你丢脸了。他们没几发子弹了,死盯着,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看到手下老鬼这么惨,阎春晖本想发火,但压了下去,他叉着腰踱了几步,扭头问:“阿坤,前面是不是快出佤邦了?”
“盘长,再走几十里就出了佤邦地界,佤邦挨着北掸邦当阳镇。”阿坤事先查过这一带的地形地貌,对答如流。“现在天黑了,路不好走,如果不阻拦的话,最多再有一天,他们就能出佤邦。出了佤邦,很多事会很麻烦,所以必须在他们离开佤邦之前逮住他们。”
阎春晖点点头,说:“暂时先不追了。”
“不追了?为啥?”
“四周都是大山森林,连家雀儿都很难飞出去,这几个家伙要是在前面打埋伏,咱不得挂彩?回去借兵,动用军队的力量,像拍蚊子那样,拍死这几个垃圾。操他妈的,给他们机会都不珍惜,别怪本阎王手黑。”
“盘长,他没几发子弹了。”老鬼再次提醒。
“用你说?一颗子弹也是子弹,你愿意挨?”实际上,阎春晖看到眨眼的工夫有四人吃了枪子,受到一点点惊吓,否则以他的脾气不屑于搬救兵,岂非给聂雷小瞧了?
关于借兵,阎春晖曾听老板周先生说起过,大意是只要钱给到位,缅海能调动安保公司所有的资源,包括与安保公司有合作关系的本地武装。当然,绝大多数情况下,安保公司的提供的人员即可满足普通公司的安保需求,犯不着动用军队。军队人数多,有编制,装备相对精良,有重武器,比安保公司力量强得多,也是诈骗公司的真正主心骨和总后台。
阎春晖带人返回。聂雷躲在远处注视着一切,稍微松了一口气。最初,他隐隐看到老鬼和司文钊的人一个个倒下,还以为双方火并了,直到瞥见在森林中奔跑不断寻找狙击点位的卷胡子茶农大叔,才恍然大悟,并暗生钦佩,怪不得喜欢打猎。见司文钊和山猫逃跑,而阎春晖又没有继续追赶,大叔才匆匆离开。要不是离得远,且担心阎春晖等人去而复返,他真想跑过去当面致谢。
恍惚间,聂雷脑子里冒出两句李白的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不得不说,茶农兼猎人大叔确有几分古侠客风。聂雷想,以自己的菜鸟枪法独闯森林,哪怕有一百颗子弹,也得饿得七荤八素。想到这里,他又卸下弹匣,取出子弹数了数,还剩余六发,毫无疑问,要逃回国内,远远不够。
“聂雷,你说他们会善罢甘休吗?”申屠嘉嘉问。
“不好说,天擦黑了,至少今晚会安全。对了,你了解司文钊吗?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啊,谈不上了解,但我可以说说我对他的感觉,坦白讲,就是城府很深,有自己的想法,不太合群。另外,据说他父母早就离婚了,其他的事就不清楚了。”
“当初,他喜欢过你吗?”
“你问这个干吗?”申屠嘉嘉语带傲娇。
“判断他下一步的行动,不行吗?”
“他喜没喜欢过我怎么知道?又没表白过。还有,你少用反问句,听起来不爽诶。”
“你们台湾女生都这么蛮不讲理吗?你用可以,我用就不行?”聂雷语气平和。
“什么叫我们台湾女生?我看你们大陆男生个个都大男子主义耶!”
“你俩拌嘴皮不要扯上我嘛!”聂雨说,“范围攻击,很不友好的嘛!”聂雨说着,在帆布包中拿出番石榴,准备要下嘴。
“好了,言归正传,吃番石榴。”聂雷也拿出一个。
“是——吃——芭——乐!”申屠嘉嘉白了聂雷一眼,抓出最后一个,咬了一口。
“走吧,往前面看看,找个地方过夜。”聂雷站起身,挎着枪,咬了一口番石榴。
天色昏沉沉暗下来,仿佛一张硕大无朋的灰布覆住人间,天气明显感到凉了。申屠嘉嘉感冒还没完全好,对气温的变化更加敏感,她叼住番石榴,腾出手,在帆布包中翻出那件旧毛毯,紧紧裹在身上。
“我们还要不要回县城?”申屠嘉嘉问。
“回不去了,只能往西走。”
“真想大哭一场,在家好端端的,偏偏来到这个鬼地方活受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申屠嘉嘉一边咀嚼一边小声嘟囔。
林木蓊郁,一眼望不到尽头,他们穿行其间,跋涉多半个小时,在一座山脚下驻足,一块突兀的巨石横亘在前方,刚好能遮挡从山上吹来的夜风。聂雷聂雨捡来一抱干柴和两块巴掌大的松明子,聂雷掏出打火机将松明子引燃,一股黑烟从松明子块上喷出,夹杂着一股陈年油脂味。很快篝火哔啵哔啵烧起来,火苗舞动着,像是助兴,他们围着火堆席地而坐。聂雷搁下枪,掏出帆布包中的裹着芭蕉叶的饭团,每人一份,又分了三枚煮鸡蛋。尽管食物都冷了,可每个人都觉得温馨,是那种劫后重生后熨帖。
晚饭完毕,聂雷又拿出装满山泉水的酒瓶,递给申屠嘉嘉:“该吃药了!”
“谢了!”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令申屠嘉嘉陶醉和感激。
“哎呦,我锅对我都莫得这么关心,却很关心这个女娃儿,啧啧啧!了不得嘛!”
经聂雨这么一撩拨,气氛骤然尴尬,聂雷没有岔开话题,而是侧脸偷瞧申屠嘉嘉。申屠嘉嘉微微埋下头,目光在身前的空间惊慌地寻找落脚点,火光映照着脸颊,发丝摇晃,双唇绷紧,似乎一个响亮的笑声就要在唇瓣爆破,或者一朵牡丹蓓蕾即将热烈盛开,又或者一场将落未落的阵雨马上要君临大地。她终究是绷住了,渐渐地,尴尬消弭于无形,那些爆破、盛开和落雨的征兆仿佛从未在篝火旁出现过。
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对聂雷说的那些腻歪话,要和他结婚之类的,瞬间臊得脸红耳热,看来那个时间真的是发烧了。不,也可能聂雨呼呼大睡,没有在听,她放开了胆子而已。她悄悄瞟了一眼聂雷,四道目光在空中触碰、焊接,一时焊花纷迸,灿若流萤。随即,申屠嘉嘉转过脸,轻咳一声说:“今晚咱仨背靠背,用一条毯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