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楚一惊，大概没想到聂雷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哎哎，小兄弟，先别动手，能不能放了他？”
“他犯错了，理当受到惩罚。”貌楚抬头盯着这位大个子。
“就算是惩罚，也该由法律判决，而不是你。”
“在这里，我就是法律。”貌楚大概觉得说服力不够，补充说，“我们三个兄弟都是因他而死，如果放了他，那些兄弟不就白死了？”
“他也就十岁，基本的价值观念都还没建立起来，不止他，包括你都未成年。在你们这些兄弟中间，他年纪最小，谁小时候没犯过错？就不能给他一次悔改的机会吗？在任何国家的法律里，未成年人，尤其是十岁的小孩子，即使杀了人，也不会受到刑事指控，因为他不懂事。作为大哥，你不教他，是你的不对，你不自责，反而怪他，像个大哥的样子吗？”
“你说的倒也不假，可他犯下大错，总不能就这么放过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你想怎么办？”聂雷感觉貌楚是个讲原则的狠人，不那么好对付。
“留下一条胳膊或者一只手。”
“他年纪这么小，没了手，你让他怎么生活？这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貌楚抢步向前，双手捧西瓜刀，将刀片搁在聂雷脖子上，恶狠狠地说：“我答应过你，允许你们离开。如果再废话，那你也别走了。”
“不能轻易放他们离开。”浓眉少年说，“得让他们留下点什么。”
“我答应过，不能反悔。”
“你答应，我又没答应。”浓眉少年想在聂雷三人身上捞点外快。
“这里谁说了算？”貌楚扭头怒视浓眉少年。
“当然是你貌楚喽！”浓眉少年颇不情愿。
“凡事不过一个利字，这样吧，貌吞赚的所有的钱都留下，我再出一部分，凑两千块，算买他的手，然后带他离开。你们丢了货，损失不少，这些钱也算是个补偿，怎么样？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得往前看，最重要的是带着兄弟们活下去，多多赚钱。兄弟们有钱赚，自然会跟着你。”聂雷态度诚恳。
貌楚觉得聂雷这番话很有道理，兄弟们跟着他不就是为了赚钱吗？难道还真是为了不知所谓的义气？貌吞这小子就是分的钱少才背叛他。他缓缓将刀片撤下，正在犹豫是否答应这个交易。哪知浓眉少年突然蹿到貌吞身边，单膝跪地，抓住他的手指头，挥刀就砍，同时大声嚷叫：至少要留下一根手指头。
聂雷就在貌吞身前，飞起一脚踢在浓眉少年的肩头，将他踢了个跟头。院子一阵骚乱，有人挥刀作势要冲上来砍聂雷，眼睛都瞟向貌楚，只要他挥手示意，甚至使个眼色，就下家伙。貌楚本来犹豫不决，见浓眉少年被打，反而当即同意聂雷的提议。浓眉少年脸色难看，希望兄弟们跟给他出气，貌楚却暗笑，偏不给他出气，还要和聂雷交易。
聂雷将貌吞扶起，回到屋子，收起床上平铺着的八张红色纸钞，又问申屠嘉嘉拿了一千二。申屠嘉嘉的包还在床上，幸好没有人翻看，她拉开拉链，掏出钱，交给聂雷。聂雷当着所有人数了数，递给貌楚。随后，三个人带着貌吞离开。貌吞的腿软绵绵的，站不稳，聂雷几乎是提着他，直到离开村子两公里，貌吞才缓缓恢复正常。
貌吞万分感谢，连连作揖，甚至要跪谢聂雷。聂雷阻止，并让他讲述来历，以及加入帮会的过程。貌吞也不隐瞒，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将原委和盘托出。
据貌吞说，他本不是达瓦村的人，而是来自古凯镇。父母工作都很忙，在中国境内从事餐饮工作，每天都要去闹市出摊，抢位置，好位置流量大，赚的就多，一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停不下来，根本没时间管他，就把他送到寄宿学校。在学校，通过一些不良学生，听说了许多离奇古怪的事情，也结识了一批坏孩子。有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同学在达瓦村有亲戚，亲戚家的孩子就是貌楚。同学经常吹嘘貌楚厉害，赚的钱比大人都多，手底下还养着一帮好兄弟，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他很羡慕，要不是父母逼着读书，早就投奔貌楚去了。
貌吞喜欢上班里的一个女孩玛奈，据他所知，有好几个男生都在抢着给她买头绳和鸡肉卷，他也想买，但没钱。玛奈告诉他，她不喜欢那些男生，言外之意，喜欢貌吞。那几个男生听说他也喜欢玛奈，笑话他没钱也敢跟他们争妞儿。貌吞受到刺激，决定悄悄去赚钱，临走前，他找来玛奈，告诉她要等他，他一定会风风光光地回来，送给她最贵的礼物。玛奈说不需要他这么做。但受到刺激的貌吞管不了那么多，假期结束后，他没回学校，而是伪造了母亲的签名请假条，说是去国外探亲，并托人转交给班主任。
他拿着同学的介绍信来达瓦村找貌楚，貌楚觉得他太小，不适合跟他们一起混，但考虑到亲戚的介绍，且貌吞又百般哀求，才答应。由于年纪小，很多“项目”他都没资格参与，只能分到些芝麻绿豆，根本不能给他“风光”。
一个偶然的时机，貌瑞奉光头之命，来达瓦村查探情报，偶然发现这个跟在貌楚队伍后面不受重视的“小不点”，他先“制造”了一次单独会面的偶遇，经简单交流，摸清貌吞的心理，祭出各种诱惑，貌吞财迷心窍，答应为他提供情报。为取得貌吞信任，第二次见面，貌瑞就送他一张百元大钞。他一共提供了七次情报，收到八百块，结果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还险些把小命搭进去。
貌吞说，经过这么多事，他已放下玛奈，不再喜欢她了，只觉得对不起爸妈，希望回到学校，安心读书。聂雷感慨万千，一瞬间，他仿佛看到貌吞的青春刚刚吐出花骨朵就匆促结束了。有些人的童年，像鸭子一样被迅速催肥，成长，成熟，陨落，一蹴而就，来不及咀嚼回味那些酸酸甜甜，就在生活的烹炒下，变成一盘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