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经算上一个世纪,说起来似乎久远其实也不过才二十四年,1980年代的中期。18岁的陈风是这个地处东北腹地C城知名大学的中文系的大一新生,这所大学虽然地处东北,但到处充斥着历史的印记,据说学校源于抗战时的黄土高原。但是没人探寻这些,只凭校史上的记录,历史这东西不过就是个任人打扮的女孩子。说这些并不是想探讨什么,只是想告诉陌生人们,那个时候的这里其实并不算很开放。
大一新生们都是各怀心事而来,有的喜悦,有的落寞,有的充满对未来的希望,也有的满心失望。而陈风既有前者也有后者,从来不好好念书的他觉得有本科读已经算是不错了,而省重点高中的出身让他的同窗的去处皆为北京上海的名校。
从小父母一直给了陈风最好的教育环境,这一点与他父亲做为省医院外科主任的身份是分不开的,但是却缺乏父母关爱与陪伴,因为他们实在太忙,所以从小陈风就在低矮脏乱的胡同里疯跑,如无人管束的野孩子,在那个时代不用读书,读书也没用。好处是自由,坏处是散漫。但是上了小学之后,认字多了起来,父母就尽可能多的让陈风看书,随便看什么,只要是带文字的就行,甚至是把陈风锁在家里,强迫他读,他就把家里带字的东西随便拿起来看,慢慢的他也喜欢上阅读,从《外科手术学》,到《十万个为什么》,从哥哥学工劳动时从纸箱厂的料堆里偷偷拿回的《红岩》到《文革大事记》,读《红岩》倒不是要学习革命先烈,只是听说这是本黄书,那个时候只要是纸质颜色发黄的书藉基本上都称之为黄书。而读《大事记》是因为他喜欢躲在厕所里蹲着,也不愿意出去坐在书桌前,而那个红皮厚本书恰巧就在厕所的窗台上。陈风的父母在那个时代,是规规矩矩的上班的人,很少参加政治活动,对于家里的两个孩子尽可能多的言传身教,陈风至少骨子里还是个正义、热心的孩子。毕竟知识分子家庭,陈风上了初中之后就显示出他明显的优点和弱点,优点就是聪明,基础好,弱点就是散漫,不喜欢学习。成绩中游,有一伙子野孩子同学朋友,打架成为日常。父亲的人脉关系保证了陈风一直在重点中学这使他还是保住了高考的成绩。
虽然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大学并不如意,但已经随意惯了的他,也无所谓接受这里,各种各样的杂书看得多,让他骄傲的一直认为课堂上学不到什么,这就是看杂书的结果。这所大学的毕业生占据着这个省里上上下下机关单位的要职。陈风都能想象,等将来毕业,父亲会给他安排如小职员一样的后半生,那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总想冲出去,但又冲不出去。
抱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陈风就安心的在大学开始生活。
我清晰的记着那天是9月初的一个中午,我大一生活的第三天。那个中午,我在人来人往的宿舍台阶上刚跨了两步就被突然喊住了。
“哎,那个C城的。”一个女声在喊,她给我的称呼别样而又随意。
我站住回头,台阶下面站着三个女生,我用疑问的眼神看过去。
“对,就是你。”我下了台阶,有点茫然。
“陈风?咱们一个班,我们是S城的,班里就我们三个S城的。”一个女生这样开场白。
“对,我是。”虽然我从初中就有过被老师定义的早恋,但不过就是和女生一起上下学,话都没说过几句,更别说牵手,手指都没碰过,只是因为那个女生长得太象电视里的日本明星山口百惠,结果还招来老爸的怒骂。其实和女生交流确实是我的难题。
“你家是C城的吧?”她继续发问,一瞬间我脑里闪过一堆答案,她明知故问?
出于礼貌,我还是赶紧回答:“恩,是的。你们是?”其实人家已经说过了,但是我还是反问了一句。
“我们三个家都是S城的,我二中,她六中,她实验中学。”这种介绍过于复杂而且没有重点,不过是同学间的礼貌。
我赶紧回复着,“噢,咱们一个班啊?”
“对啊,不认识我们?”带头女生答的很干脆且反问。
虽然我有些紧张,也为了显示我应对自如,说“咱们去树荫那儿,人多,挡人家道。”我指了指,我们把谈话地点换到了不远处的树下。
往树荫下走的时候,稍稍稳定一下心神,站定,我说:“我上课时没太注意?”被问的女孩子倒是大大方方的回话,“我还以为好几天了都能认识了呢。”
我有点尴尬,其实这只是开学第三天,因为我属于同班里最心不在焉的学生吧,事实也是如此,去课堂完全是走过场。“我这人稀里糊涂的。”我应付了一句。
“你下午没事儿吧?”带头女生显得成熟且稳重,她又问。
我如实做答,“没事没事。”
“你家本地的,可以帮个忙吗?帮我们去买自行车。”她提了要求。
我虽然属于慵懒且无心的人,但是帮忙的事我从来不会拒绝,特别是女生好言好语相求,“好,我去放下书包,等我几分钟。”我爽快的答应了,说完就跑进宿舍。
这三个女生都是陈风的同班同学,且是在同一个宿舍里的同乡,所以在刚刚结识的大一学生中,就显得比较熟络,前一晚对于今天这次会面,三人还正式商量过,可能女生都比较严谨,她们不想提出要求就被拒绝,虽然这种可能性比较小,但也准备了多种方案的,却没想到要求提出,平时看着放荡散漫的男生,很随意就同意了。其中两个就决定先回宿舍,而真正有要求的又不想独自等待,提出回去换个衣服,确实早上有点凉,她又穿得有点厚。她们就回去了。
那时候的大学宿舍,拥挤而破旧,一间寝室挤十二个人,但好处就是宿舍里永远热闹,只要你不想拒绝,大家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
看我进来,“哄”一声大家一阵大笑,开始调侃,“哇,一对三啊。”“面带桃花了,哈……”大家七嘴八舌。
和宿舍众兄弟永远没有秘密,“别扯了,没事儿给自己找事儿,非让我帮她们买自行车。我们班的,不去不好”
“我们班的女生,三个S城妹子。”我又解释。
三哥似乎象知道点什么似的说,“你不认识啊?我说的么,上午在教室,人家盯你一上午了。”
我随意的回着,说,“没注意啊。得,走了,她们还在门口等着呢。”顺手从三哥床头拿了支烟。
学校宿舍的走廊狭长而拥挤,几盏昏暗发黄的白炽灯泡稀疏的挂在楼道中,墙角布满蛛网。
向外走的时候,我才有空想想这三个女孩子。带头女生年龄应该是最大,成熟,长的老气横秋,另一个青春外向,不难看。没说话的女孩子,看着很漂亮但拒人千里的样子,似乎很刻板。我心里盘算着,走到楼门口,向外张望,树下并没有人。
咦?这是什么意思?我有点蒙。我虽然不知所措,又不知什么情况,不知道该不该离开,还是继续等待,我站在树下到处张望依然没找到人。
我找到我自己的自行车,打开锁推过到树荫下,骑坐在后座上,点着刚才从三哥那顺的那支烟,把一只脚蹬在车上。很多人路过在看我,可能以为我是校外的,在别人忙着上课或者是去自习的时间,我却闲得坐车抽烟,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只能坐在这儿干吧吧的等着。
九月初的东北中午,太阳很毒,虽然有风但很快就满身汗,心里烦躁。我是属于那种野孩子,整天没心没肺的,对于等待这种事情往往不知该怎么决定。
因为一切都不知所以,感觉就这样等了很久。
“哎,等半天了吧?”一个女声柔柔的说。
抬起头,刚才一直没说话我也一直没太注意的女孩子站在我面前,面对面看她,才发现她确实算得上漂亮女孩子,至少在我眼里足够漂亮。她换了一件白色连衣裙,身材苗条而匀称,皮肤白白的,有双大眼睛,长发披肩,一缕刘海掩着她的额头。可能是因为走路比较急的缘故,她白晰的脸蛋带着几分红润。总有人夸一个女孩子是水做的,那她就是水做那种女孩子,也有人说女孩子的美是不能形容的,只说叫一想之美,那她就是一想之美的女孩子。
见我打量她,漂亮女生有点害羞,转开我的目光,指指我的手,她又说,“你还会抽烟啊?”对于一个刚刚结束高中生活的学生来说,抽烟虽说不是坏孩子的标志,但肯定也不是好男生的标准。
见这小美女这么说,我赶紧把正好快抽完的烟扔在地上又踩了一脚,说,“抽着玩的,她们呢?”
她知道我在问什么,回声说,“她们不去的,只是我想买自行车。”又接着说,“回去换衣服耽误你时间了,对不起。”女孩子说话声音很好听,让我心里颇有好感,但单独面对这样绝对称得上美女的女孩子,我确实又不太会应对。
看我没动作,她又说,“是我求二姐找你的,你如果有事就不去了。”
听女孩子这么说,我赶紧回她,“我没事没事,她们不来,那我们走吧。”
看着她的一身装束,我想了想,问她,“可不可以坐我自行车?”我顺手指指后座。
她也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好。”回答简单而短暂。
我看看自行车的后坐,觉得她一身白裙,这样不太好,于是就脱下外衣,算是我最奢侈的外衣吧,这是哥从日本寄给我的一件Champion的短尼龙风衣,这在当时的国内很稀有,算是祝贺我考上大学的纪念品,用手团了团,垫在后坐上面,说,“坐上去,别弄脏你裙子,坐好,我们出发。”
看着我的衣服,她又略带歉意的看了我一眼,见我只穿了件黑色园领衫,当时还没有T恤的叫法,也没多说,顺从的坐了上去。我从前车梁跨上自行车,用力蹬了一下,自行车发出欢快的声音,我们出发了。
这是陈风人生中第一次这样带一个女同学骑车出门,对于他来说,这一幕既有过渴望,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谁不愿意身边有个漂亮女生,否则他就不会陪那个长相和山口百惠出奇的相象的女生走了一年的上学路,也有点难为情,因为骨子里,他还是那个高中男孩,不太会和女生单独相处,特别是大一学生,应该是被定义为成年,但他在情商这方面还属于高中。
自行车后坐上坐着一个漂亮女生,在当时绝对是校园里的风景,就如同多年以后很多敞篷跑车的副驾上都有个漂亮女孩子是一样的。毕竟这只是开学的第三天,让很多认识或不认识陈风的同学有点诧异。
别看开学只有三天,一般来说大一女生早就被高年级男生细细的过了几遍目光筛选的,而后座上的女孩肯定是漂亮女孩,早早的被人带上自行车后座,让很多人心里五味杂陈。
虽然我面对女孩子心里紧张,但是我仍然要找到合适的话题显示我挺大方的,我冲身后说,“哎,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可能因为车子骑行中带起的风声,她没听见我说什么,没什么反应,我向后看了一眼,发现她很紧张,车子又颠,她的手无处可抓,她肯定不能象情侣一样抱着我的腰身吧,虽然那是最安全可靠的坐法,所以她只好紧紧的抓着车座的边缘。我赶紧骑慢了些,问她,“害怕吗?”
这次她听到了,明显是害怕,却说,“不。”
我大声说,“坐好喽,放心吧,绝对安全。”
她淡淡的笑了一声,“恩。”
我又喊一样的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她明显犹豫了一下,慢声慢语的说,“苏-好-好。”
我真的没听清楚,大声喊:“苏什么?”
她见我这么大声,也似乎赌气似的,大声说,“好--好--。”
在我们那个年代,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名字,一点都没有时代感,应该是她爸妈一定非常希望她好,所以叫好上加好,我自以为是的这样想,顺口就说了出来,“你爸妈一定希望你好上加好。”
她在后面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没多说些什么。
一个上坡路,我确实骑不动了,她说,“我下来吧,推车走吧。”我还想装一装男生的坚持,结果她跳下了后坐,并顺手把我的外衣抱在手里。
我停下来跨在车子上在那儿大口喘气,她走了两步过来,说,“谢谢你了,累坏了吧。”
我有点不好意思,说,“没事,没事的。”
她见我这样的态度,又很真诚的重复着表态说,“陈风,真的谢谢你。”
我有点惊奇,她知道我的名字并不奇怪,我们并不认识也才开学几天。就随口问了一句,“咦,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你叫陈风,还知道你是省医院外科陈主任家的二公子。”她有点小得意,而且她用了二公子这个词,挺让我意外的,应该是港台小说看得多了吧。初见她时感觉她挺刻板的样子,但似乎和她交流并不困难。
只是我有点疑惑了,我还没到人所尽知的地步,这个她也知道?
我快步推车过上坡,我们又骑上车,我见她坐得很不舒服,告诉她把脚蹬在后面的小横梁上,把裙子拉起来别让车轮蹭着,她都按我说的做了,这样坐在后面感觉好多了,她感激的看了我一眼。路上我脑袋里一直转着疑问,就没怎么说话。她也就那样在后面一声不吭的,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好在马路上还是有的看,不会算冷落了她。
旧货市场建在河边的一块空地上,说是河,当时不过就是条干涸的水沟,腥臭而肮脏,市场也是又脏又乱,而且可能还是小偷销赃的地方,离学校近五公里,已经接近了城市边缘。骑了一个多小时,如果平时我用不上半小时,毕竟驮着漂亮女生,而且上下坡又多,不能太委屈她。
“开学报到第一天,今天终于迎来了大学生活,校园很漂亮,但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报到之后钟老师让我帮他分登记表,分成每个班一叠。我们班有个同学叫陈风,真的有意思,我每天上学时候就喜欢早晨的风拂面的那个感觉,轻轻柔柔的。不过这个同学,看他照片人挺帅但感觉象个坏蛋似的看着我笑。陈风,晨风,尘封,他是哪个陈风呢?”
“今天第一天上课,一上午的课,好紧张,老师讲的很快,笔记都有点跟不上,不象高中老师讲一讲还会停一停问问,这老头讲完就走。哈,赶着回家吃午饭吧。看到了那个陈风来上课,沉默又懒散的样子,象没睡醒似的,看上去倒是挺帅气样子,我猜对了,但是不象个好孩子,就是个坏小子,下课就跑门口抽烟。”
“我喜欢能穿过这个陌生城市大街小巷的感觉,想尽快熟悉这里,我被课堂禁锢了十七年,终于可以出去了。可是二姐告诉我,她也不知道怎么买自行车,还问我不会骑车为什么买车?二姐不知道我的秘密。嘻嘻……不告诉她。”
“二姐说让陈风帮我去买车,他家是本市的,可我不认识他,怎么和他说,二姐说明天她带我去找陈风。我想要有个自行车,可以自由的在这个城市里穿行,做个走四方的女孩子。”
因为不是周日,旧货市场人并不多,陈风和苏好好推着车进了市场,破烂且尘土飞扬,与苏好好格格不入,如果没有陈风的陪伴,她自己确实无法完成在这里买东西的愿望。而陈风也不是个真正混迹社会的孩子,但在路上,他想到了办法。
苏好好请陈风帮忙,也无意男女恋情之类的,只是对一个陌生城市需要一个桥梁而已。看着陈风黑色园领衫上被汗水画出的几个白色印记,她还是心存感激和歉意,想着可以帮这个粗心但又热心的男生洗洗衣服。陈风对此倒没有什么领悟。
我带着好好直奔我认识的摊位,卖货的是位看上去近四十岁的大婶实际只是三十多岁,但我叫她霞姐,她曾是我爸的病人,经常来我家,毕竟省医院外科主任的人脉是三教九流的,这就是我在路上已经盘算好的办法。
找到霞姐的摊位,张嘴就喊,“姐,我来了,帮我找台车,女式的。”霞姐听到这声喊,抬头一看是我,就开心的说,“呀,小风,没问题,这你对象啊,挺漂亮的。”
我看着好好红着脸低着头,赶紧说,“不是。”
霞姐不在意的说,“不是啥不是。听陈叔说了,你考上大学了,你们哥俩儿就是行,女式儿的?姐给你找个好的。老三老三,把那台小飞鸽推过来。”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从旁边摊位推过一台小轮斜梁的白色的自行车,好好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车子确实很漂亮几乎近于全新的,而且和她很搭。她对我说,“你给试试呗。”我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试试车闸,又提起来蹬了一下,然后听着飞轮吱吱的响声说,“挺好的。”
好好靠近我,低声说,“你问问多少钱?”
我冲她晃晃头,意思是不用管。然后和霞姐问,“车,没问题吧?”其实我指的是车的来路,因为旧货市场往往都是赃物。我一副熟练的样子。
霞姐看我这样子,为了让我放心,就说,“放心,小风,姐能坑你吗?都上了牌的。”
我又问霞姐,“这得咋卖?”
霞姐还是关心我买车的目的,就问我说,“新搞的对象?挺好看,比那个山口百惠好看。你同学啊?”霞姐似乎知道我平时很懒散,就好象我不是因为搞对象不会这么上心带女孩子过来似的。
弄的我一脸不好意思,解释说,“我同学,外地的,想买个车上学用。”我向好好看了一眼,她没反应只是红着脸低着头,看我在和霞姐嘀咕。
霞姐看着我和好好,稍一打量说,“你爸肯定老稀罕这样的了。”霞姐似乎已经断定了我和好好的关系。
一听霞姐提我爸,我赶紧说,“霞姐,可别告诉我爸。给她便宜点。”
霞姐更认为自己猜的没错,二话没说,“推走吧,要不过两天我也得去看陈叔。”
霞姐这么一说,我就必须解释一下了,我就赶紧对霞姐说,“别的,真是我同学。”我还没和好好熟悉到可以相互馈赠的地步,否则我张嘴要这台车,霞姐立马会答应。
霞姐看我这样,就说,“那扔五十得了,省下的留着算姐给你搞对象的。” 说完就笑。
霞姐这话是真的,每年过春节去我家,她都要给我和我哥压岁钱,而且很多,我爸从来不让要,在某种程度上,她叫我爸爸一声叔,心里拿我爸当亲爸爸一样。
好好要掏钱,我伸手挡了一下,我赶紧从裤兜掏了五十块钱,说,“霞姐,那啥,我先走了,谢谢你了。”好好出乎意料,也连声谢谢。
霞姐几乎是确认了我和好好的关系,就说,“谢啥谢,给你都行,我们家二小子可好了,和他搞对象没问题的。”霞姐大嗓门夸我。
弄得好好脸通红通红的,低头不语。我赶紧解围,说“霞姐那我走了,别告诉我爸啊。”说罢,我们就离开了。
霞姐在后面喊,“用啥吱声啊,过来拿。”
我头也没回喊了声,“哎!”
这一切肯定是好好没想到的,我带她走出市场,她虽然还脸红,但也一脸兴奋的对我说,“你太厉害了吧,怎么什么人都认识?这车也太便宜了。”然后又接了句,“谢谢你啊。”
“没事儿没事,谢啥啊。”为了解除刚才霞姐的误会,也怕好好多想,我又接了句,“咱们都同班同学,应该的。”
听到我这么说,好好脸色好了许多,说,“你这个姐也给的太便宜了。”
我略带解释的说,“你不知道,她和我家老熟了,我爸救过她命。逢年过节总去我们家,刚才路上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就带你找她了。”
好好还象不太相信似的,她哪里知道外科医生的病人是三教九流的,问我,“你爸真救过她命啊?”
我点点头说,“是啊,她知青下乡的时候,肝让拖拉机那个摇的东西给撞碎了。大出血。送到医院都半夜了,人都快不行了,我爸半夜给做的手术,你看现在没事人似的。”我当时也叫不出拖拉机摇把叫什么,就比划着。
好好听我这么唠叨似乎并不想接我的话,她笑着说,“哈……霞姐管你叫二小子。”
我应付着说,“从我小她就这么叫。”
陈风靠着父亲藏在这个城市里三教九流的关系再一次满足了他的小虚荣,让他在苏好好面前顺利完成任务,而且也让苏好好觉得陈风是个很闯的也很热心男孩子。
出了市场,我对好好说,“我们骑着回吧,你在前面,我跟着你。”
这时候好好才对我说,“我还不会骑车呢。”
我一愣,迷惑的问她,“不会?你买车干嘛啊?”
她兴奋的说,“我想学啊。”
看她兴奋的样子,我摇摇头,只好说,“你们女生可真有意思,那现在怎么办,推回去吧。”
好好见我有点沮丧,客气的说,“要不你骑车回吧,我慢慢推回去。”我猜她心里明知我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这让我觉得说错了话,就赶紧说,“哪能呢?和你一起来,哪能让你自己回去?我们一起推着回吧。”我一边表态一边指指马路对面,示意往那边走。
我心里当然偷偷乐,身边有个小美女,还是我挺喜欢的类型,我肯定得表现表现嘛。
推车过了马路,我们尽量找有树荫的地方走,但是也很快就满身大汗,她的鼻尖也沁出汗来,她说,“我们歇会儿吧。我请你吃冰棍儿。”
我笑了,说,“好。”其实我挺喜欢和她多呆会儿的。
在一个吆喝着冰棍的老大娘的冰棍车边我们停了下来,她买了两只递给我一只,她坐在自行车的后坐,我坐在马路牙上,她轻轻咬了一口冰棍,对我说,“钱一会儿我给你。”
我用手背擦了下额头的汗水,说,“不急,刚才我就是怕你拿。我知道你有钱给我。”
她看着我擦汗的样子,笑出声来,对我说,“你啥都知道知道的。”
我顺着她的话接着说,“刚开学肯定跟你爸妈要的呗,开学时我就跟我妈要了二百块钱,交了饭票买了烟,正好花了50块。”和女孩子在一起,我说话啰嗦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刚才是故意不让我拿钱的?”好好问我。
“对呗。这不是在霞姐那儿好看嘛。”我说。
“谢谢你陪我来,还找人帮我,请你吃冰棍儿。”好好说。
我嘿嘿笑了声,“我知道你会请我。”
“霞姐说你是二小子,我看是坏小子。”好好说。
“我哪坏了?”我又说。
“就不跟人家解释一下我是你同学,还不让告诉你爸。”她微笑着,她是指霞姐以为她是我女朋友的事,我刚想分辨,她赶紧转移话题。
“你干嘛叫人家姐,比我们父母小不了几岁的,应该叫阿姨。”好好又问我。
“你看,你不知道了吧。我从小就这么叫她,要是叫霞姨,不是给叫老了。你们女生不都是希望年青吗?”我向她解释着。
她笑了,“你好象啥都懂似的。坏小子。”
“你是好学生,不接触社会。你不懂。”我说。
“我怎么不接触社会,这不天天都是接触?”她又问。
“这接触和接触不一样。”我回了一句。
一根冰棍儿很快就吃完了,我们又推车上路。
我有点疑问,“你来的时候怎么就知道我爸是医生?”
“谁不知道啊,省医院外科陈主任家的二公子。”她在调侃我。
我更迷惑了,看向她。
“你同学说的。”她随口说。
“我同学?不可能啊。”我追问。
“恩,高中的。”她随口又说。
“高中?你打听过我?谁呀?”我很认真。
“恩。打听过。”她好象因为知道我,我却不知道她,让她有点小自豪。
“你认识我同学?谁呀?”我追问,我觉得两个城市的高中生这不太可能啊。
“认识很多呢。”她应付着说道 。
“都谁呀?”我要刨根问底。
“不告诉你。”她被自己的顾弄玄虚,给自己逗笑了。
“到底谁啊?”我还是问。
“就不告诉你。”她快走了两步,我落后了一点,我迷惑了。
怎么可能呢?没有同学跟我说过啊。我老爸最不希望有人知道我的过往不好好上学念书的经历,父亲特别叮嘱过的。
我停了下来,“你不说我就不走了。”我小孩子赌气似的站住,似乎象是个在撒娇的孩子。
一身白裙的好好惊奇的转过身,笑意盈盈的看向我,这一瞬间,一直留在我对她的记忆中,仿佛就直接刻进了我的大脑,以致于以后每次想到好好的时候,眼前都是这个样子。现在想起来,她这一笑瞬间就击碎了我18年的自信,从内心里已经一见钟情,但当时我并不知道。
好好似乎也很奇怪我的反应,一个坏小子会因为这个问题赌气,停了几秒钟,也许是几十秒,也许是一分钟,因为好好的这个微笑我记了一生,所以我不知道当时是多久,我也记不清。
“亏你还是考进大学的,你的登记表上清楚的写着,父亲,省医院外科主任,有个哥。你不是省医院外科陈主任的二公子是谁?”她站在那里一条一条的列举着,很有逻辑似的。
“你看过我登记表?”但是我依然不解。
“我报到来的早,帮钟老师整理的学生登记表。”她解释说。
我突然在想,她为什么会记住我的登记表呢?今天找我买车也是故意的?她喜欢我?胡思乱想一多,自满和自信一下又膨胀了起来。
“呀,你真厉害。”我故意夸她一句。
“我有什么厉害的。”她回我。
“你都能记住啊,那么多人。”我说。
她突然感觉象有什么秘密被我发现了似的,赶紧说,“这有什么啊,我们班就你一个本地的男生,多看一眼就记住了。”她故意轻描淡写的说。
她转移话题反问我,“那山口百惠是谁啊?”
这一问,我一下红了脸,“那个那个,我初中同学……”
好好笑靥如花,“还同学,你对象吧?”虽然是调侃,但也象是在试探我。
听到这个,我有点着急的说,“真不是,早都转学走了,都不知道去哪儿了,真不是……”让女生嘲笑,我一下子老实了,但我却要急于向好好解释清楚,内心里我怕好好误解。
走到一处开阔一点的路边,树荫正浓,她突然对我说,“你教我骑车吧。”
我虽然很想答应,但天实在太热了,不自觉的说,“改天吧,我教你。”
她有点失望。
看她有点失望,我就又问她,“你不会骑车,为什么要买个车呢。”
“我想学会,然后骑着车穿过这个陌生城市的大街小巷,看看这个城市。”她很认真的回答。
听她这么说,我头脑中立刻闪出这样的一个画面,清晨时好好迎着晨光的特写镜头,这个城市在她美丽的侧影后闪过,想到这儿,我笑了,“真想不到,你这么文静的女生,还会有这样的想法。”
见我看着她,她挺认真的说,“恩,我想。你想过这样吗?”
“我?我早就这样做过了。”想起刚才在我脑子里闪现的画面,我想炫耀一下,我回答她。
她有点不相信似的,“咦”了一声。
我故意炫耀的说,“我过去总逃课,然后骑着车到处跑,所以这里的大街小巷我都熟悉。”
“逃课?你还逃过课?”她语气似乎在怀疑我在吹牛。
“是啊,我从小学五年级就逃过。”我拨弄一下头发,不自觉的想让她多知道我一点。
“小学?”她似乎来了兴趣。
“恩,有一次,有人给了我老爸两张电影票,是下午的,我想去看,我就和老爸说下午不上课,然后我想和老师请假,结果在老师办公室门口转了一中午也没敢请,但我拿着书包就跑了,结果就第一次逃课了。第二天被罚站了一个早自习。哈……”我不由得讲起往事,笑出声来。
“所以说,你就是坏小子。”她扬扬头,又说,“我从小听课都怕少听老师讲一个字。”
“因为你是好姑娘,我是坏小子。”我承认了她给我的称呼,
“恩,以后就叫你坏小子。”她似乎找到了我的秘密似的。
“行,那就叫你好姑娘。”我们相互调侃着,路途似乎轻松了许多。
走走停停三四个小时,我们终于回到了学校,我已经累的不行,她却好象没事似的。在学校小门的门口我们告别,她推车回女生宿舍,我骑上车骑出去,回头看了一下,她还在看着我这边,我心里怦然一动。
就这样,陈风和苏好好相识了,看上去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一个故事,没有任何冲突起伏,虽然这是陈风此生以来和女生独处的最长的一次,即使是陈风有怦然心动的一瞬,记住了一身白裙的苏好好的微笑瞬间,但在当时校园里,也完全是一次普普通通的互助,可是谁又能猜到后面的情节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