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楚帝舍不得走。
若不见尚且能忍住,如今见了,那相思之情愈炽,烧得他浑身发烫。
“不慌!”他端着茶杯慢慢啜着,一边打量着美人的香闺,脑中浮起的,却是跟苏浮的过往……
正神思不属间,忽听窗外有人说笑,却是几个女子。
“哎,国之小柱石又来了,姐妹们,你们可有去伺候?”
“什么国之小柱石?”有人不解问。
“这都不知道?”说话的女子吃吃笑,“就是忠勇侯家的小郎君啊!”
“原来是他呀!”问话的女人轻嗤了声,“我才不要去伺候他!生得不怎么样,手头又紧,偏偏那嘴巴大,牛皮吹得山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皇子皇孙呢!不对,皇子皇孙也没他那般张扬!”
“不怪人张扬,人家爹爹厉害嘛!听说,这大楚的江山,全都靠他爹打下来的!要不然,怎能叫国之柱石呢!”
楚帝听到这里,眉头倏地皱紧了。
汪春见状,忙要出言训斥那群JI女,楚帝却阻止了他。
“让她们说!”他面上明显已带了怒气,“朕一向深居皇宫,倒少有机会听这民间的声音!”
民间的声音继续飘过来:
“净瞎说!今上可是马上皇帝,最是骁勇善战的!曾数次御驾亲征,夺得城池无数!怎么被他这么一说,全成他家的功劳了?”
楚帝听到这话,心里一阵舒坦,但下一句话,又让他皱紧了眉头。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那个小柱石说的!现在还正吹着呢!说什么要是没有他们张家,就没有这大楚……”
“天哪!他是疯了不成?这话能随便说的吗?不怕杀头啊?”
“那肯定不会被杀头啊!人家身份尊贵嘛!肯定是今上宠着,他才敢这么说的!不光说,还演呢!”
“演什么?”
“鬼知道呢!反正演的那戏怪怪的,他看得可带劲了,还说懂的都懂!但我瞧了会儿,实在是没懂!”
“我也没看懂!拿着个斧头在那里劈来砍去的,蜡烛还弄得明明灭灭的,跟鬼影一般,这是在拍鬼戏吧?”
楚帝听到这里,一张脸直接变成铁青色。
汪春听到这里,也吓懵了。
虽然JI女们看不懂,可是,懂的自然懂.
他只是听,也听得明明白白的。
“老……老爷……”他战战兢兢看向楚帝,“她们胡说八道,老奴这就下去拔了她们的舌头……”
“你确定你要拔的,是她们的舌头?”楚帝反问。
汪春被他问懵了,站在那里瑟瑟发抖:“请老爷明示……”
“去瞧瞧!”楚帝放下茶杯。
“瞧……瞧什么?”汪春结结巴巴问。
“去瞧那位小柱石演的戏……”楚帝看着他,“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烛光和斧影!”
张智生喝醉了。
确切的说,是被身边的人灌醉了。
这些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那么的殷勤谄媚,对着他极尽吹捧之能事,将他夸成了一朵花儿。
张智生因此也觉得,自己的确是这楚京最优秀的男儿!
开心之际,一杯复一杯。
他酒量本就不太好,连喝数杯之后,头脑就混沌了。
自己曾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皆记不清了。
但还是下意识的回应着身边人的奉承,什么国之柱石,什么张家最大,反正都是好话,只管点头应下便是了。
而面前,人影混乱,演着他从未见过的一场滑稽戏,煞是好笑。
他抱着酒瓶,指着那些人,笑得前仰后合。
一边笑,一边还拍手叫好。
他不知道,他每叫一次好,外头立着的楚帝,眼底的杀机便深了一分!
连续几声好过后,他的身子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钟永缩在某个隐蔽之处,窥视着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戏。
看着帝君愈来愈黑沉的脸,他知道,他成功了!
此番,张智生不死也得脱层皮!
同一时间,某处房顶,乔装打扮的顾沉寒也在安静的看着这场大戏。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人,一袭黑衣掩去满身寒芒,然而那眉眼间的冷冽,却让人不敢逼视。
正是废太子楚深!
“这个钟永,还真是个人才!”他呷了口酒,笑道:“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将那烛光斧影之戏排得如此精彩!连细节也做得颇是到位……”
他说着看向顾沉寒,低笑问:“这些细节,是你特意嘱咐的吧?”
“是啊!”顾沉寒微笑点头,“说起来,得感谢殿下,殿下若不说,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知道的!”
这些细节,不是亲历者,无法知晓。
比如,左手执斧。
再比如,挥斧时的招牌动作,还有砍杀时的狂浪之语:
为什么不能是我?为什么?为什么?
一边狂叫着,一边往下疯砍,砍红了眼,砍卷了斧刃,砍得红袖招的地面都快裂开了,砍得楚帝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
若无这些细节,这里面的戏,便少了至关重要的骨骼和灵魂,只是一群人在发酒疯乱玩。
有这些细节,这场戏,便是心怀叵测,影射当朝帝君!
楚帝被影射到了!
暗夜中,一些不愿面对的画面拼命往上浮:
昏暗的宫殿,摇曳的烛火,愤怒的斥骂,淋漓的鲜血。
然而即便如此,他亦不曾求饶,他就用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瞪着他!
他在临死前一刻还在咬牙切齿叱骂他:为什么不能是你?因为你是孽种!弑父杀兄的刽子手!你残忍暴戾无情无义!若将这皇位交于你手,大萧必将灭亡!
尖厉痛楚的叱骂声在楚帝的脑海里回荡着,似一把尖刀在脑内翻搅着,搅得他头痛欲裂,血气上涌,如坠阿鼻地狱之中,被那红莲业火焚烧,痛不可抑!
楚深冷眼旁观,唇角勾起一抹噬血之笑:“原来弑父杀兄的禽/兽,也会恐惧呢!”
顾沉寒掠他一眼:“殿下当时害怕吗?”
当年的烛光斧影,这位废太子便是亲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