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伞。」我握着伞走到殿外。
沈泊黑发尽湿，眉眼幽冷。
见到我，却又像是被一簇火苗点燃，长眸含着薄淡的笑。
他伸手挡走伞柄，将伞全部遮到我头顶。
「出来做什么？外面冷。」
冰凉的掌握住我的手背。
那双冷沉的眼夹着一团温意，声音坚定。
「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些事情，你只需开开心心嫁给我。」
第二日，便传来唐碧浓在雨地里苦苦哀求沈泊，却被驱逐出京的消息。
我坐在榻上，看着兵书，心头一阵恍惚。
真能这样结束了吗？
5
还有十日便是婚期，沈泊着人送来一套精致的头冠与钗簪。
青竹捧着发冠，「太傅真是用心，奴婢听说这是太傅亲手打造的。」
「是啊。」我幽叹。
荷包也是他绣的。
他做出的东西有他的影子在里面，锋利又孤沉。
金光闪闪的头冠倒是奢华，精致不似凡物。
「奴婢瞧殿下似乎心事重重……」
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宁岑生母病危，于三日前回京探亲。
据我派出的探子来报，随行之人有唐碧浓，如今正陪在宁岑身边殷勤照顾。
「这唐小姐真不知是如何想的，离了京便不要回来了，如今在贵女里栽进了灰里，还与大将军日夜同行，不怕被戳脊梁骨吗？」
我冷笑一声，「她怎会怕？她的野心不会让她爱惜名声。」
青竹不懂，我也不想解释。
正想去会会她，谁料她竟约我一见。
「几日不见，殿下风采依旧。」
她仍是那张美人面，额头伤疤早已消去，只是眸中有疲色。
「这张嘴若是进了戏楼，说书人的生意怕是都保不住了。」
她冷淡一笑，「你我也算撕破脸面，如今我也懒得跟你装了。」
「王甄，你很厉害，恶毒女配逆袭女主，我很佩服你。」
我有几分意外，这本书真的变了吗。
「可这又如何，如今我进这本书，便是天意，我会令剧情回到正轨。」
算是下了战书，我有几分想笑，「男二现在对你死心塌地，你又想如何对男主？」
唐碧浓闻言神色有几分难看，默了很久才看我。
「你们都是聪明人，我倒是小瞧你俩了。」
「可只要是人都有弱点。」
「你拥有权势，背靠皇权，可皇室公主的宿命谁又能逃得过？」
她意有所指，我心头一动，难道后面又有什么变数？
「沈泊心机深沉，人前清冷，人后偏执狠辣，却有秘密，这个秘密便是我的机会。」
秘密……
沈泊的秘密，我并没有看到这方面的事情，梦里面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真正的结局是与女主成亲。
不出预料，是平顺幸福的一生。
「王甄，其实你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她似乎乐于挖苦我，又道：「你以为他那日为何会帮我，真的是可怜我吗？」
「王甄，你输定了。」
与唐碧浓分开后，我的思绪打上了死结。她的话里藏着太多信息，是我从未注意过的信息。
距离大婚两日时，皇兄突然晕倒在朝堂上。
我赶去时，皇兄正好醒来。
他拍拍我的手，「无事，太医说是风邪侵身，又过于疲累，这才没撑住。」
「皇兄近日吃食可查验过？」
他知道我的意思，「要有问题早就查出来了。」
见我还是不放心，皇兄道：「这件事交由陈生处理，放心吧，你且回去好好备嫁。」
陈生是御前总管，与皇兄一起长大，皇兄曾救过他性命。
我这才略略安心。
第二日，女官送来婚服。试穿过后，青竹送来沈泊做的点心，「驸马爷真是有心了。」
我吃了几口便去小憩，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身处宫外。
狭窄的房间内，青紫色帷幔随风飘飞，空气中弥漫着香浓的气味。
6
外面廊道传来渐渐明晰的谈话声。
我看了一眼房间的布置，心中大概有了一个猜测，抄手拿起案上的剪刀，手上缠着帷幔往窗外跃下。
只能在心里庆幸幼时便习武，骑马射箭没落过，纵然没有武术成就，但到底有一些底子。
我用手帕掩着面，穿过街道，后面追兵穷追不舍。
长街四通八达，都是我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身后人渐渐近了，我忍不住浑身发冷。
一辆悬着软玉风铎的马车停在酒楼外。
望着正掀袍上马车的男子，我这才开始大口喘气，声嘶力竭地喊：「宁之！」
隔着人群，他微微侧头的那一瞬，一红衣女子从楼里走到他面前，遮住他的目光。
随着那衣摆消失在车帘前，唐碧浓隔着人群冲我扬起挑衅的一笑。
我又喊了好几声，似是将过往全部喊了出来。
被拉进巷子时，我握着锋利的剪刀，「是谁让你们来的？你们可知我的身份，挟持公主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那壮汉闻声缩了一步，身旁人撺掇，「公主怎会出现在花楼里，别听她胡说，事办成，一百两银子可就是咱们的了。」
果然如此，我控制不住颤抖的唇，连腿都软得可怕，后背很冷，但起了一层薄腻的汗。
只能背着手握紧剪刀，在他们扑过来时沉力按进那人的腹部。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衣衫上沾满了鲜红的血，眨眼间，眼睫上挂着血珠。
或许是生死攸关才有那么大的力气，那样无畏的意志，看到他们倒在我面前，我强压下心头的寒意。
整个人像被泡进了雪地里，五脏像被掏尽，只有空荡的躯壳。
「给本宫滚出来！」
随着我的怒吼，一名黑衫男子从墙边走出来。
望着他复杂的神色，我冷嗤，「掳本宫出来，打开窗牖，递上剪刀，跑出一条巷子便是沈泊的马车，大将军，你究竟想做什么？」
宁岑看我片刻，招手指挥身后人处理地上的两具尸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过殿下与臣并无恩怨，于是臣斗胆为殿下铺了另一条路。」
我冷哼一声，若不是打不过他，我真想拿着他「好心」留的武器杀了他。
「殿下不必如此看臣，殿下聪明果敢，出手狠辣，并没有受到伤害。臣就在一旁，若是殿下受到伤害，臣自会护殿下周全。」
他语气漫不经心，仿佛我的无虞是他的恩赐。
「就凭你掳本宫出宫，令本宫陷入险境，你便该死。」
「若非臣为殿下铺了另一条路，殿下怕再也做不了尊贵的公主。」
「你倒是听唐碧浓的话。」
他听着我的刺讽，淡淡一笑，「若是真依了她所求，殿下怎会平安站在此处。」
「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这才收起面上闲懒的神情，「我照她说的做，是我报她救命之恩。而我帮你，是因为我忠于我的国家。」
「明日会发生什么？」
明日便是大婚，纵然今日唐碧浓设计害我，可只要我活着，只要我想嫁，没人能够阻止我的婚事。
「明日肖世子也娶妻。」
宁岑欲言又止，我凝眉看他，「她想做什么，或者说沈泊想做什么？」
他忽然肃神看我，「你竟然知道。」
「本来不知道，自他那份掺了药的点心呈过来，我便知道了。」
宁岑忽然笑了，仔细打量我，终于露出一抹赞赏的神色，「微臣果然没有押错宝。」
「陛下被奸人下毒，太子年幼，藩王蠢蠢欲动，外敌虎视眈眈，如今整个王朝只有殿下能担起这一切。」
宁岑将我送去了客栈，派了几名侍卫守在门外。
第二日，十里红妆，长街上锣鼓喧天。
我坐在茶楼上，看着下方绵延不绝的迎亲队伍有些想笑。
新娘子在宫外，花轿里的又是谁？
皇室成员成亲在太庙里进行。
驸马到宫门外迎亲，一路接到太庙，皇帝出席，宫廷落空。
我换上一身鲜艳的红衣，虽比不上嫁衣，但也高贵喜庆。
若我猜想不错，唐碧浓应该躲在送往肖世子府的花轿上。
从南宫门出来拐一个弯，走十丈路是一个鱼龙混杂的私市，岔路过去，一侧是往肖府，一侧往太庙。
沈泊一身红衣，端坐马背，冷沉的眸没有情绪，踏着风，宛如九天下来体察人间善恶的神明，漠然不似娶亲郎君。
我与他隔着一道窗。
街道忽然混乱起来，四面八方跑来的歹人围住迎亲队伍，横刀而下。
刀刀狠辣，劈向宫人，砍向花轿。
他仍是漠然端坐，在血溅过来时捻起马头上的红绸挡去。
此时御林军从宫城赶来，红黑交织，一片骨海血渊。
公主的花轿被扔在一旁，没人管里面新娘是死是活，另一台花轿适时抬过来。
我起身往下走，宁岑派去护佑宫廷的军队应该已经稳定了皇宫的局势。
现在的战场移到了太庙。
换了新娘的迎亲队伍还在前面走，御林军在后面厮杀。
我骑着马默默跟在最后面，与沈泊带的队伍隔着一段距离，身后是一小队禁军。
太庙里兵戈相接时，我带着禁军将太庙包围。
沈泊看着我，眸中只有一丝意外闪过，「你怎么来了？」
唐碧浓却是紧盯我，不可置信，「你怎么还活着？」
「让你失望了。」
唐碧浓给宁岑的命令是将我掳出宫，毁掉清白再送回皇宫，第二日上花轿赴死。
我又笑看沈泊，「昨日你在点心里下药，将我迷晕，让别人代替我上花轿，我就当你心里是有我的，不想让我死。」
沈泊神情有几分疲累，眸色也有些黯淡，「这一点你不该怀疑。」
「我可以不怀疑吗？」我苦笑一声，「我看不懂你，你的所作所为我到最后才看清，这样的你，该如何让我信任。」
「沈泊，还跟她废什么话！」唐碧浓催促道：「她带的人很少，我们趁现在解决掉他们，再耽搁下去，城外驻守的天军就会赶到。」
沈泊冷眸看她一眼，随手一剑刺穿她的肩膀，「我对你的耐心是有限的。」
唐碧浓不敢置信地看着肩上的伤，愤愤指着我，「你要复仇，她必须得死，你要杀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