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这就是你的工厂啊？"
晓峰站在启明科技新租的厂房门口，眼睛瞪得溜圆。眼前这栋三层楼虽然不算气派，但门口挂着崭新的厂牌，里头机器轰鸣的声音隔着老远就能听见。
陈凡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自豪：”怎么样？比你爸当年在四合院修收音机强多了吧？"
"强太多了！"晓峰使劲点头，拽着陈凡的袖子就往里走，"快带我去看看！"
父子俩刚进车间，就见周师傅正叉着腰，对着几个年轻工人嚷嚷："都给我仔细点！这批货是发往新加坡的，要是出半点差错，看我不把你们的皮给扒了！"
"老周，又在这吓唬小孩呢？“陈凡笑着走过去。
周师傅一回头，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哎哟，陈总来了！这不是怕他们毛手毛脚嘛。“他看见跟在后面的晓峰，眼睛一亮，”这是大侄子吧？长得真精神！来来来，周爷爷带你看看咱们的新机器！"
晓峰兴奋地跟过去，眼睛都不够用了。陈凡正要跟上，手机就响了。
”陈总，不好了！"电话那头是赵红军，声音急得都快冒烟了，"咱们发往义乌的那批经济型稳压器，出问题了！"
陈凡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回事？慢慢说。"
"陈江河刚才打电话，说收到货试用了两天，就有三台烧了！现在他那帮做小商品生意的朋友都在闹，说要退货！"
陈凡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这批经济型产品是他为了抢占低端市场特意开发的，成本压得很低，难道真是质量出了问题？
"凡哥，现在怎么办啊？“赵红军在电话那头都快哭出来了，”陈江河说要是解决不了，他以后就没法在义乌帮咱们推销了......"
"别慌。"陈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马上联系陈江河，让他把出问题的机器寄回来。我这就回深圳。"
挂了电话，陈凡看着正兴致勃勃跟着周师傅参观车间的晓峰，心里一阵愧疚。本来答应要陪儿子在厂里待一天的......
“爸，你是不是有事？“晓峰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仰头看着他。
"厂里有点急事，爸爸得回深圳一趟。”陈凡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头，“让周爷爷带你参观，晚上爸爸再来接你，好吗？"
晓峰懂事地点点头：“爸你去忙吧，我在这跟周爷爷学技术。"
陈凡心里一暖，用力抱了抱儿子，转身快步离开了车间。
回到深圳时已是傍晚。陈凡直奔联络处，赵红军和沈浩已经在等他了。
"问题出在哪？“陈凡一进门就问。
赵红军把三台烧毁的稳压器摆在桌上：”初步检查是散热设计有问题。咱们为了控制成本，把散热片缩小了，结果在连续高负载运行时就......"
陈凡拿起一台烧毁的机器，眉头紧锁：“陈江河那边什么反应？"
"他很生气。”沈浩推了推眼镜，“他说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不仅义乌的市场要丢，他在老乡们面前也抬不起头。"
陈凡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突然停下：”红军，你马上联系北边厂里，把所有发出去的经济型产品全部召回！"
"全部召回？“赵红军惊得张大嘴，”那得损失多少钱啊？"
"损失再大也得召回！“陈凡斩钉截铁地说，”信誉比钱重要！沈浩，你算一下召回需要的资金，不够的话先从我的分红里扣。"
"陈生，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沈浩有些犹豫，”咱们刚拿下金州和‘华美’的订单，资金本来就很紧张......"
"正因为刚拿下大订单，才更不能在小的市场上栽跟头！“陈凡语气坚决，”一个企业的信誉就像一张白纸，一旦弄脏了就很难擦干净。"
正说着，威廉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陈生！新加坡展会筹备得很顺利，我们的展位位置很好。不过......"他看了看桌上的故障机器，"这是怎么回事？"
赵红军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威廉听完，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陈生，我理解您重视信誉，但现在召回确实风险很大。不如我们先私下解决陈江河那边的问题，等其他客户反馈再说？"
"不行。“陈凡摇头，”等出了问题再解决就晚了。我们要做的是防患于未然。"
他拿起电话，直接拨通了陈江河的号码。
”陈老板，我是陈凡。"电话一接通，陈凡就开门见山，“问题我已经知道了，是我的责任。所有发出去的产品我都会召回，损失全部由我承担。另外，我会重新设计，新产品的成本我承担一半，算是对您的补偿。"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传来陈江河有些哽咽的声音：”陈老板......您这样......让我说什么好......我那些老乡那边，我去解释！"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一片寂静。赵红军和沈浩都看着陈凡，眼神复杂。
"还愣着干什么？“陈凡笑了笑，”干活吧。红军去安排召回，沈浩核算资金，威廉继续准备展会。咱们启明，跌倒了也得自己爬起来！"
三天后，陈凡正在办公室修改经济型产品的设计图，秘书进来说有位姓雷的先生要见他。
"姓雷？“陈凡一愣，”请他进来。"
进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工地跑的人。
”陈总您好，我叫雷东宝，是小雷家村的。“男人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但中气十足，”是宋运辉厂长介绍我来的。"
“雷先生请坐。“陈凡连忙起身招呼，”宋厂长介绍来的，一定是贵客。"
"贵客不敢当。“雷东宝摆摆手，开门见山，”我们村办了个电线厂，设备老是电压不稳，废品率太高。宋厂长说您这的稳压器最好使，我就慕名来了。"
陈凡心里一动：“雷先生的电线厂，用的什么设备？"
"都是些老设备。"雷东宝叹了口气，"国产的，东德的老机器，啥都有。电压一波动就出问题，工人们没少抱怨。"
陈凡想了想，从桌上拿起经济型产品的设计图：“雷先生，我们正好在开发一款适合乡镇企业用的经济型稳压器，价格实惠，就是不知道合不合用？"
雷东宝接过图纸看了看，摇摇头：”陈总，不瞒您说，我们那情况特殊。厂子里设备新旧不一，用电时间也不固定，普通稳压器怕是不行。"
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厂区布局图铺在桌上："您看，我们这有新买的注塑机，也有老掉牙的绞线机，用电高峰时电压能掉几十伏。要是有一种能适应这种复杂情况的稳压器就好了。"
陈凡盯着图纸，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这不正是他一直想找的应用场景吗？既不是高端半导体工厂，也不是简单的玩具厂，而是真正代表中国乡镇企业现状的典型用户！
“雷先生，"陈凡抬起头，目光炯炯，”如果您信得过我，我想亲自去您厂里看看。我向您保证，一定给您设计出最合适的稳压方案！"
雷东宝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好！陈总痛快！我就喜欢跟实在人打交道！您什么时候有空？"
"就明天！”陈凡毫不犹豫地说。
送走雷东宝，陈凡立即把技术团队召集起来。他把雷东宝带来的厂区布局图投影在墙上，语气兴奋：“同志们，我们可能找到了一个比义乌更大的市场！"
他指着图纸上的各种设备：”看到没有？这才是中国大多数乡镇企业的真实情况！设备新旧混杂，电网条件差，但又要保证生产质量。如果我们的经济型产品能解决这些问题......"
"那咱们就真的打开了一片新天地！"赵红军激动地接话。
"对！"陈凡重重拍了下桌子，"所以召回不是终点，是新的起点！我们要设计一款真正适合中国国情的经济型稳压器！"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陈凡带着团队泡在小雷家村的电线厂里。他们测量每台设备的用电特性，记录电压波动情况，甚至跟着工人上了几个夜班，就为了摸清用电高峰的规律。
这天深夜，陈凡和赵红军蹲在厂区角落里，就着昏暗的灯光修改设计图。
"凡哥，这样改成本又要上去了。“赵红军看着图纸，有些担心。
"该花的钱不能省。”陈凡头也不抬，“我们要做的不是最便宜的，是最适合的。"
正说着，雷东宝提着两个饭盒过来：”两位专家，先吃点夜宵吧！"
陈凡接过饭盒，发现里面除了馒头，还有两个荷包蛋。
"这......"陈凡有些过意不去。
"别客气！"雷东宝爽朗地笑着，"你们这么尽心尽力帮我们解决问题，我雷东宝心里有数！"
三个人就着灯光吃夜宵，雷东宝聊起他办厂的经历："当年我们村穷得叮当响，是我带着大伙儿硬是把这电线厂办起来的。设备都是东拼西凑，工人们也都是放下锄头就进车间。不容易啊......"
陈凡听着，心里感触良多。这才是真实的中国，真实的乡镇企业。他们需要的不是最高端的技术，是最实用的解决方案。
凌晨三点，新设计方案终于完成了。陈凡把图纸递给雷东宝："雷厂长，您看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在普通经济型的基础上，增加了动态响应模块，能适应您厂里设备新旧不一的情况。成本会比普通型号高一点，但绝对物超所值。"
雷东宝仔细看着图纸，虽然看不太懂，但他看得懂陈凡眼中的真诚。
”陈总，就按您说的办！"他用力握住陈凡的手，"我相信您！"
回深圳的路上，赵红军忍不住问："凡哥，咱们为一个小村子的小厂这么拼命，值得吗？"
陈凡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田野，轻声说：”红军，你记住，企业的根扎得越深，才能长得越高。小雷家村这样的乡镇企业，才是中国经济的毛细血管。把他们的需求解决了，咱们的路才能越走越宽。"
一周后，专门为小雷家村电线厂定制的稳压器安装调试成功。运行当天，电线厂的废品率直接下降了百分之三十。
雷东宝激动地给陈凡打电话：”陈总！神了！真是神了！我们厂从来没这么顺当过！我要在全县的乡镇企业大会上给你们宣传！"
挂掉电话，陈凡长舒一口气。他走到办公室窗前，看着深圳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经济型产品的召回还在继续，损失的数字每天都在增加。但此刻，陈凡心里却格外踏实。
他拿起笔，在新的一页工作日志上写道：
"企业的价值，不在于赚了多少钱，而在于解决了多少问题。今天，我们为一个小村子解决了电压不稳的问题。明天，我们要为中国更多的乡镇企业保驾护航。"
新的战场，已经悄然展开。而这一次，陈凡知道，他选对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