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州回来,陈凡兜里揣着化工厂付的技术服务费,心里揣着和宋运辉建立的联系,感觉底气都足了几分。可这口气还没松利索,新的风浪就拍过来了,这次是直接从香港刮过来的。
何兆基亲自来了深圳,没约在酒店茶座,直接到了联络处。沈浩和威廉一左一右跟着,架势挺足。陈凡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恐怕不是普通的视察。
果然,寒暄过后,何兆基直接切入主题,语气比平时严肃了不少。
“陈生,金州化工厂那个项目,处理得漂亮,我都听说了。”何兆基先肯定了一句,但话锋随即一转,“不过,这也让我更清楚地看到,‘启明’目前的技术服务模式,虽然能解决一时之需,但太依赖你个人,难以规模化,风险也高。”
陈凡没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我仔细研究了‘启明’过去几个月的财务报表和业务构成。”何兆基示意了一下沈浩,沈浩立刻递过来几份文件。“稳压器销售是基本盘,但增长缓慢,利润空间在被不断挤压。技术服务收入不稳定,虽然单笔利润可观,但不可持续。新产品研发和认证,投入巨大,回报周期长。”
他看着陈凡,目光锐利:“陈生,这样下去,‘启明’的发展速度,恐怕达不到我和其他潜在投资人的预期。我们需要更清晰的战略和更快的增长点。”
威廉在一旁适时补充:“何先生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只满足于做一个解决疑难杂症的技术服务商,或者一个传统的设备制造商。我们需要打造一个品牌,建立一个能够持续产生价值的业务模式。”
陈凡听明白了,这是嫌他步子太慢,路子太“土”。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何先生,威廉,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但‘启明’的根基是技术,是产品。没有过硬的产品,品牌就是空中楼阁。我们现在集中资源攻克新产品和认证,就是为了打好这个根基。”
“根基当然重要。”何兆基点点头,但语气没有丝毫松动,“但市场和资本不会无限期等待。我这次来,是有一个新的提议。”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我建议,我们以‘启明’现有的技术团队和新产品为基础,在香港注册成立一家新的子公司,专注于高端工业控制解决方案和海外市场拓展。这家新公司,由我的团队主导运营和市场开拓,陈生你和你北边的团队,负责技术研发和产品交付。”
陈凡的心猛地一沉。成立新子公司,由何兆基的人主导运营?这几乎是要把“启明”最核心、最有潜力的部分剥离出去!
“何先生,这……”陈凡试图反驳,“技术研发和市场运营是密不可分的。强行割裂,恐怕……”
“不是割裂,是专业化分工!”威廉抢过话头,语气带着一种优越感,“陈生,术业有专攻。你和你的团队擅长技术攻坚,但国际市场的游戏规则、品牌运营、资本运作,这些是我们的强项。由我们来负责,能最大程度地释放‘启明’技术的价值,更快地打开局面。”
沈浩也在一旁冷静地补充数据:“根据模型测算,如果采用新的架构,依托香港的金融和贸易优势,新公司有望在三年内实现营收和估值的倍增,远超目前‘启明’独立发展的速度。”
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陈凡感觉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何兆基的提议,像是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里面却可能藏着掏空“启明”核心的陷阱。接受,意味着他将失去对新业务方向和市场的主导权;不接受,可能会失去何兆基的资金和支持,甚至被他视为缺乏合作诚意、阻碍公司发展的绊脚石。
他想起北边厂子里周师傅那执拗的眼神,想起大刘和工人们加班加点赶工的样子,想起自己为了新产品和认证熬过的无数个夜晚。这一切,难道都要为所谓的“更快增长”和“资本预期”让路,变成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何先生,”陈凡抬起头,目光直视何兆基,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您的提议,我理解。但是,‘启明’不仅仅是一个赚钱的工具,它是我和我的团队一点一滴做起来的事业。技术是我们的根本,市场运营我们可以学习,可以引进人才,但不能完全放手。”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起来:“新公司可以成立,但主导权,必须在我们手里。我们可以聘请专业的市场人才,甚至可以由威廉先生来负责海外市场的具体业务,但战略方向和技术路线,必须由我们来定。这是底线。”
何兆基看着陈凡,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威廉皱起了眉头,似乎对陈凡的“固执”很不满意。沈浩则低头记录着,面无表情。
沉默了近一分钟,何兆基才缓缓开口:“陈生,我很欣赏你对公司的感情和坚持。但是,商业就是商业,感情不能当饭吃。我希望你能再慎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这对于‘启明’来说,是一个跨越式发展的机会。”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我不急着要答复。你们内部可以先讨论一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何兆基带着沈浩和威廉离开了,联络处里只剩下陈凡一个人,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去的无形压力。
赵红军探头探脑地进来,小心翼翼地问:“凡哥,没事吧?我看何老板他们脸色不太好啊……”
陈凡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这不再是关于具体预算的争论,而是关于“启明”未来走向和控制权的根本性博弈。
他拿起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北边大刘的电话。这件事,他必须和并肩作战的老伙计们通个气。
“大刘,”电话接通,陈凡的声音带着疲惫,“有个事儿,得跟你和周师傅说说……何老板那边,提出了个新想法……”
话筒里,传来大刘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