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摇头，提出自己的疑惑：“不，只是妾不懂，尊长没必要再吃这些东西。”
“这次的厨娘不行，味儿淡了。”云拂扔下筷子，一脸无所谓，“说句大实话。咱们说好听了是修仙之人，其实与那些食五谷的凡人有什么区别？你一天不脱离凡胎飞升成仙，你一天就是凡人，任你修为如何高深，你总归要穿衣吃饭，也总有死去的那天。所以，何必要把自己和世人们分得那般清楚呢？”
“娑婆，此翻忍，其土众生安于十恶，不肯出离，从人名土，故称为忍。”夏夜虫鸣，云拂的声音仿若天上洒下的月光，“三千大千世界，号为娑婆世界。我们谁又能飞天遁地，出逃这三千世界？所以大家都一样，及时行乐也不过分。”
玉奴一时听痴了，望着云拂的目光有些虚。
“不懂？”云拂身体靠前，一只手杵在膝盖上，“没听过佛经。”
玉奴回过神，揉了揉耳朵：“好像听谁说过，耳熟。”
云拂沉默一会儿，哂笑：“不懂也罢，你也不必懂。”
吃完了饭，又在院子里闲坐了一会儿，两人默默无言，只抬头看天上的月，听草里的虫，吹耳边的风。
山间太过寂静，静得玉奴再一次沉入不知名的梦境里。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做梦了，没想到今天刚躺下入睡，就迎来了梦境。
只是，这一次的梦境并不美好。
红色，黑色，大片大片的渲染，占据了整个天地。
玉奴张嘴深呼吸一口，被血腥味儿呛得直咳嗽。
一只血手抬起来，拉住她的裙摆，玉奴低下头。
是一个半大的孩子，那孩子浑身是血，瞪着玉奴的一双眼睛里有不解，有惧怕，还有仇恨。
为什么……
孩子蠕动的嘴唇仿佛在说这几个字。
玉奴后退一步，那只孩子的手无力滑落，只在玉奴白色的裙摆上留下一个血印子。
这里似乎也是某户人家的大院子，只不过与上次梦见的院子不是同一个。
这个认知让玉奴松了口气。
她环顾四周，空气里漂浮着一片乳白色，似烟似雾。到处都是尸体，走廊下，院子里，屋子前，仅剩的几盏灯笼摇曳着照亮这些死不瞑目的人。
玉奴再低头看自己，除了那个血印子，自己的身上干干净净，白色的衣裙美好的不像话。
如果忽略自己手上的一把短刀。
冰冷的利刃上还有血在滴滴落下。
滴答，滴答，滴答。
玉奴猛地将短刀扔了出去，脸上露出厌恶。
又臭又恶心。
她一点也不想做这样子的梦，她想见到的是那个男人，是阳光下的摇曳生辉的荷花，是殿前絮絮叨叨的小和尚。
强忍着胸口翻腾的不知名的怒气，玉奴转身想要寻找出口。
到处都是血，黑漆漆一片，根本找不到大门在何处。
走了一圈走累了，玉奴在台阶上坐下，坐在了一具尸体旁边。
这时候她才低头去仔细观察尸体的样子。
很奇怪。
那是个壮年男子，死时眼球凸出，眼瞳缩小如同针尖儿般大，嘴巴大张舌头吐出，似乎看见了什么非常恐怖的场景，就好像是被吓死的一样。但他的手指却插进了自己的喉咙里，喉结处直接开了个大洞，血肉模糊。
很奇怪的自残而死行为。
那眼睛瞪的方向，就好像在瞪着玉奴一样。
心烦意乱的玉奴升起无名之火，她抬手抽向男子的脑袋，将他的脸直接抽得转了个方向，用后脑勺对着玉奴。
玉奴踩在男子的尸体上，取下挂在檐下的灯笼，将拉出从中取出来。
她举着拉住又绕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出口，这里所有的门里面都是另一个躺满了尸体的屋子。
她想醒，很想马上醒过来。
玉奴一路踩着尸体走回到院子中间，站在了一开始她站立的地方。
那个孩子仰面朝天躺着，嘴唇里的血还在不断流出。
玉奴蹲了下来，抬手倾斜蜡烛。
她，点燃了孩子的衣服。
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孩子的身上燃起了成片的火，玉奴才走到下一个尸体旁边，再一次的点燃了尸体。
就这样一个一个的烧，直到院子里所有的尸体都变成了一个个火球，玉奴站在一片火光里，面无表情。
火越烧越大，噼里啪啦的声音伴随着阵阵烤焦的气味传来，燃烧的火焰连成一个圈，将玉奴包围在中央，仿若有鬼魂在火焰里哀叫。
把这里烧毁了就能出去了吧。玉奴想。
火势越来越大，渐渐将玉奴包围，她身边安全的空间慢慢缩小。
一丝火苗顺着一只烧焦的手舔舐玉奴的裙摆，玉奴低头一瞥，又是那个孩子的手。
火苗一碰到裙摆，就猛地窜大，一路直烧到了玉奴的腰间。
火舌无情的侵略过玉奴的手背，疼痛来袭。
怎么会疼呢？明明在梦里。
在被火焰吞噬掉的最后一刻，玉奴心中想的还是：难道这个梦就醒不过来了吗？
再次睁开眼，窗外是微弱的天光。
玉奴坐起来看自己的手背，白皙瘦小，光洁如初，丝毫没有烧伤的痕迹。
可是被火焰吞掉的疼痛又是那么明显，直到现在疼痛的余波还在一次次冲击玉奴的脑袋。
她想要喝水。
玉奴从床上起来，走到窗前的桌子上，正打算给自己倒杯水喝。
视线触及某处，倒水的动作停住。
就在窗子上，一模一样的地方，一模一样的木雕人偶。
昨天那个被云拂扔掉的木偶出现在了窗框上，静静站在那里，面对着玉奴，胖胖的脸上是喜庆憨厚的笑容。
这个东西不是被扔掉了吗？难得是被谁捡起来的？
玉奴走向木偶。
可又是谁捡的呢？这个院子里除了她就只有尊长了，不可能有人在她和尊长不知情的情况下进来这个院子的。
脏东西。
玉奴的脑子里浮现出这三个字，尊长说过的三个字。
不过是不是脏东西也无所谓，修炼之人连真正的鬼魂都见过，再怎么样直接制服就好了。
玉奴缓缓伸手，想要去拿那个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