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这个魔王怂蛋样,螣蛇也没有了揍他的欲望,挥挥手就叫魔王滚蛋了。
“回去吧。”玉奴小心抬起头,看着云拂。
甘心吗?云拂凝视着玉奴不安又不得不掩饰情绪的脸,他想这么问。
他向来冷情,这百年来也看淡了许多东西,所以见到程阳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多的其他情绪,或许他早早就把所谓的兄弟之情给丢光光了。
云拂抬手屈指,在玉奴的脸颊上蹭了蹭:“嗯,回家。”
他有玉奴就够了,只要玉奴还在。
早在云拂了解到魔王的叙述时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把几船的登云门弟子都交给了堪忍,让他带去了安全的地方等候。
往魔界的边界赶去,与诸天界相连的结界前,堪忍带着登云门和其他零零碎碎被收留的弟子等在那里。
他忙着给那些受伤的弟子疗伤,又忙着驱赶周边骚扰的魔物,好不容易等到玉奴平安归来了,见她脸色有意,就问:“如何了?”
云拂草草地将关于魔王的事情说了一遍,也是故意说给周围的其他人听的,大家听到不用开战了纷纷松了一口气。
该说的事情说完了,云拂这才找了个安静偏僻的地方,好坐下来谈话。
玉奴眉眼幽深,堪忍干脆坐在她对面,直接问:“有事就说吧。”
“我还要一个疑问,最后一个。”玉奴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抬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人,“为什么我的灵魂在天雷之下没有消散,为什么我又会重新醒来…还有,还有尊长你为什么……”
“这不是很多问题吗。”堪忍哑声一笑,“我慢慢说给你听。”
“大致上的事情,你大概也听说过一些,那些我就不再多重复了。”堪忍沉吟一会儿,缓缓开口,“当初天雷之下,是尊长舍了一身修为和性命才护住了你的魂魄不散,但是当时一直寻不到神女像,眼看你的魂魄不保要消散……”
说到这里,堪忍顿了顿,笑开了眉眼:“好在我也算有点出息,降服大魔后坐地成佛,在佛祖之前做了个交易。”
玉奴抓紧膝盖上的布料,心底紧张:“什么交易。”
“我与佛祖约定,在俗世间做足一百零八件功德事,换取你一魂安息之地。”堪忍呼了一口气,低头看手腕上的佛珠,“至于尊长,大概是命数被其兄长程阳影响,带着记忆轮回。”
“如今已经完成多少了?”玉奴歪了歪头,她是在那棵二少爷最宝贝的白梅树下醒来的,白梅树藏在了娑婆谷深处,又传闻娑婆谷是灵玉子坐化之地,似乎一切都对的上。
“一百零七。”堪忍回了玉奴一笑。
玉奴放在膝盖上不安纠缠的手指顿住,她看着堪忍目光放空,眼眶突然就红了。
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在脑海内响起,好似远古传来的古钟声,震耳发聩。
“仙君程阳罪证确凿,数罪并罚,夺其仙骨,毁其灵根,骨肉铺做奈何桥前一块砖石受枉死之者生生世世践踏,灵魂关入十业池底水牢,待到罪孽赎清之日投入畜生道……”
玉奴明白了,这就是苏望说的好结果,这就是天道给她最后的交代。
在堪忍和云拂担心焦急的目光下,玉奴垂下眼,任由泪珠滚落,再次抬眼的时候,她整个人变得轻松了许多。就好像是有什么压在她身上许多年,沉重的东西终于消失不见,玉奴她终于可以抬起头,毫无烦忧地笑了。
“小师傅。”玉奴破涕而笑,眼里波光粼粼似乎有什么在闪烁,语气轻快,“就让我成为你最后一件功德事吧。”
“此佛世界当名娑婆。是诸众生忍受三毒及诸烦恼,是故彼界名曰忍土。你是灵玉子,是万人之上的得道高僧,你不该在这烦恼世界里。而我……我早该消亡,自然不属于此界。我身处俗世,脚踏红尘,望众生所望之月,见万物所见之光,从未身处婆娑,从未堪忍世间十苦……”玉奴笑着摇头,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就当是我的报答,最后一次,望小师傅脱离娑婆世界,前往西方极乐。”
“那我呢!”云拂拽住玉奴的手,胸膛起伏语气急促,“那我呢!”
“尊长之恩,玉奴无以为报,惟愿来世……”玉奴伸手搂住了云拂的脖子,将下巴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话语还未说完,眼泪就先落了下来。
来世,她哪里还有来世啊。
程阳放下如此罪孽受到了重罚,她何曾也不是一身孽债满手鲜血呢?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怎么样的责罚。
可是她,尊长……
“惟愿尊长时时平安,长长安乐。”玉奴哽咽一声,改了口。
不顾云拂越发用力的手,玉奴推了把云拂离开他的怀抱,转身跪在了堪忍面前,低下头虔诚又温顺:“器灵玉奴,身负罪孽,今日受灵玉子劝解,愿皈依佛祖,甘愿受罚,偿还血债。”
此刻的堪忍手里佛珠发光,他整个人也变了个样,身体拔高变成了成年男子的模样,虽然还是个光头,可也是个俊俏庄重的光头。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玉奴眼里露出欢心的笑和真心的信任。
他是堪忍,也是灵玉子,是每日里给她诵经讲故事,教她许多东西,一直以来对她不离不弃的小师傅,是知心人,是至交好友,也是她最后这段漫长路途上的领路人。
灵玉子的眼神已经平和了下来,他尊重玉奴的选择,不会再多劝。
“阿弥陀佛。”灵玉子满是慈悲的眼低垂,一只手伸出缓缓放在了玉奴的头上,手腕间垂挂下的佛珠轻轻摇晃触碰到她的额头。
随着灵玉子声声诵经,在一片柔和的光芒里,在云拂奋不顾身扑过去的身影里,玉奴露出了最最真心的笑容。
“二少爷,谢谢你。”
云拂扑过去不管不顾将人往怀里抱,他最终抱了个空,怀里虚幻的身影消失,化作了许多白梅花瓣扑满了云拂全是泪痕的面。
神女像落在云拂脚边摔成了好几块,任由落在上面的眼泪慢慢滑入裂缝之中,落在了藏在里头依旧洁白鲜活的白梅花瓣之上。
那时的少年一定很欢喜,欢喜到藏在神女像里的白梅花瓣如同他走过百年的心一样,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