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梅，程梅！你好狠的心啊！阿弟，阿弟我对不起你呜呜呜呜呜呜。”少女大笑之后又掩面哭泣，“狗屁的程家未来家主，狗屁的程家大少爷，程家全家都是烂心肝的东西！他，他程梅还配当家主？哈哈哈哈哈，造了个向阳苑，他这一辈子都住不进去！呸！”
“向阳苑？未来家主住的院子？”玉奴反手拉住少女的手，“你说清楚，什么意思，程梅又是谁，为什么叫我逃。”
少女的哭声一止，她用怜惜又心疼的眼神看着玉奴，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捧住玉奴的脸：“阿奴，远离他们，那些都是不对的，他们教你的都是错的。你不是人，你可以逃出去的。出去，看看蓝天，看看飞鸟，看看游鱼……你，你必须出去，你要让世人知道他们的恶行。程梅，程竹，程兰，程…他们都是，全都是该下地狱的畜生！”
程兰后面那个名字玉奴没听清，本能告诉她这是个非常重要的名字，她拉着少女的衣服问：“程什么，你再说一次，你再说一次！”
“杀吧杀吧，都杀光了！都杀没了他们程家全家就飞升了！”少女的神情又激动了起来，忽然顿时，语气变得温柔谦卑，“啊，二少爷…二少爷谢谢，谢谢，救救玉奴。”
少女仰着脖子，抬头看着某处，眼里满是被击碎的光点，似乎于她而言希望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了。
玉奴也明白了，眼前的少女应该是从前某一个时间残留的片段，她一会儿哭嚎一会儿愤恨，甚至可能是好几个不同时间段的片段拼凑在了一起。她看不到自己，自然不会对自己有反应。
可眼前的少女，她是能触碰到的。
玉奴忽然打了个冷颤，她回想起了那个梦里，那个一遍遍问她“你会了吗”的老师。
“救救玉奴……”少女彻底麻木，空洞的眼里流出最后一滴泪，呢喃着。
随着她一声声的呢喃，她的身后站起了不少的…鬼魂。
男女都有，一个个都十分年轻，穿着石青色的短褐，面色苍白，表情麻木。
玉奴跌坐到地上，一眼扫去起码有几十个人。
每一个人都转动脑袋，视线直勾勾地落在玉奴身上。
“逃出去……”
“别信……”
“别听别信……”
“逃出去，逃出去……”
望着这群人，不知道为什么，玉奴热泪盈眶。第一次来到这片山坡的时候，还是那般欣喜，如今再来，心头满满的都是说不清的感情。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情，她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去称呼这一份感情。
唯一能明白这份感情的只有她的眼泪，一滴滴顺着下巴滴落。
“逃出去，玉奴，快逃！”少女伸手推了把玉奴，玉奴疯了似的撒腿狂奔。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夜风灌进喉咙里，也带来了许多她丢失的记忆。
她忘了谨言慎行，忘了掩盖身份，她不管不顾地狂奔下山，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在程家院子里乱跑。
“啊，这不是怀玉吗！”
“她干什么，疯了吗！”
“她从哪儿来的，是不是后山！”
“她怎么敢跑到后山去的！”
玉奴抱着胳膊跑得更快了，身边一句句议论，一个个奇怪的视线，似乎都变成了铁锁链，想要将她绑在程家。
跑，跑快点，逃出程家！
“何人如此放肆，在院子里狂奔！”一声怒喝，玉奴被扫到地上。
她抬头看去，面色煞白，脑海里顿时想起了少女尖锐的哭泣声。
程竹。
程竹作为代理家主，可没有在云拂面前那般谦卑，此刻一脸严肃，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盯着玉奴。
程竹，烂心肝的东西，冷心冷肺的狗东西！
反反复复几句话萦绕在玉奴脑海里，刺激着她愤怒与仇恨，身体内的灼烧感火上浇油彻底将这股愤怒扩大到了最大。
“程竹！”玉奴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一手挡在身前，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摸腰间。
可腰间什么都没有，手上也没有如愿出现烟雾。
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玉奴冷静了下来。
这具身体不是她的，她没有灵力，也没有短珏，她什么都做不了。
程竹的脸色难看至极：“到底是哪个院里的丫鬟！粗鄙无礼！”
没人敢应声，玉奴坐在地上垂下脑袋，将自己满是愤恨的眼藏在了黑暗里。
“父亲！”程若旭赶来的时候，便看到程竹独立，周遭的仆人丫鬟跪了一地。
程若旭平下呼吸：“父亲，怀玉这几日一直发热不见好，她可能是烧糊涂了。若是冒犯到了您……”
“这就是那个你捡回来的？”程竹见到自己的长子，脸色回温。
话是有些难听了，程若旭尴尬点头：“还请父亲看在孩儿的面子上……”
“知道了，带回去吧。”在长子面前，程竹似乎十分好说话，挥了挥手便走了。
人都散了，程若旭弯腰搀起玉奴，叹了口气：“先跟我回去。”
玉奴木着脸跟在程若旭身后，她的脑海里断断续续的出现不少片段，她得好好理理。
“这就是那个发疯的怀玉？”
“这样子的人，疯疯癫癫的，为什么大少爷这么维护她！”
“就怕她哪天又发疯连累到大少爷，那可就……”
话语欲言又止，玉奴抬头冷冷看去，与一个丫鬟对上视线。
玉奴冷冷一笑，似乎在说：说啊，你继续说完啊。
丫鬟吓了一跳，心虚地别过头。
“怀玉……”
玉奴抬起头，程若旭抬头覆上她的额头，神情越发担忧：“烧还不见退，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鼻头一酸，玉奴低头一瞬便做了决定。
她后退两步，躲开了程若旭的手，跪下磕头：“公子救命之恩，妾无以为报。妾在此求公子，放妾离开程家，若有机会妾愿以命相报！”
这是她第一次自称是妾，程若旭慌手慌脚想把玉奴拉起来：“你这是，怎么了，你，你起来说话。”
玉奴身形不动，眼眶通红。
程家，她必须离开程家，山坡上那些亡魂，脑海里恢复的记忆片段，桩桩件件都在告诉她离开程家。
玉奴抬头，仰视着眼前焦急得红了眼眶的男人。
程若旭啊，程家未来的家主啊。
“求您，放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