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无极之乐
月将离2020-10-03 07:452,070

  武德司,尸房。

  “番奴体表虽无异状,但主脉尽断,触摸可感五脏俱损,肯定是中毒无疑,可惜送来时已过太久,尸身腐臭掩过了毒物痕迹,下官查无所查,本以为要求助于大理寺,而今早钟都卫的尸身运来时,哎呀,刚死不久的……”

  检官说得眉飞色舞,元崇鹤看着僵挺的钟坤,五味杂陈。

  他刚下朝,还在宫门外就收到这噩耗,五行阎罗竟死了一个,武德司便有如被卸去一条健硕的臂膀。

  元崇鹤面色死死地沉了下去,黑成一尊肃穆的雕像。

  检官从他脸上瞧出不妙,顿觉自己言行不妥,赶忙收敛神色,端正地接着说道:“呃……这个,经查验,钟都卫体内情状与番奴极为相似,口中残留余毒,初闻时有浅淡的土腥,随之而来是一阵甘甜,最后又轻微泛酸,使人不禁生津,而这气味亦有毒性,闻了叫人干呕眩晕,重者甚至昏迷,还请诸位大人戴上面巾。”

  屋里众人一一掏出帕子系好,檀湘子六觉天生敏于常人,早闻见了检官说的那种先土后甜最后发酸的怪异气味,得知是毒味,脑中一时发重,赶忙定步稳住神,方才随元崇鹤上前。

  而别人都能忍耐气味,就他灵玄机鼻子娇气,并没怎么闻出味道,就远远地挨墙站着,底下还塞了一包香囊。

  随后,检官捧来一卷年代久远的简牍,摊到元崇鹤等人面前,指着一枚简片说道:

  “下官记得曾在古籍中见过,二人应是死于同一种罕见的西域奇毒,名曰‘无极之乐’,此毒在汉时便有记载,据说服下无极之乐会使人飘飘欲仙如入幻境,从而感到无尽的快乐,可一旦用量过甚,极易致人死亡,若大量下入饭菜或酒液里匀开,便能杀人于无形。”

  灵玄机捏着鼻子,怪腔问道:“如果在酒菜中下毒,那柳千儿怎么没事?”

  檀湘子:“方才派人问过,钟坤在后半夜醒来,又叫热了饭菜,已押了当时厨子和传菜小厮,并几个坐夜的,正审着,柳千儿也叫人日夜看守。”

  她说罢,让秦无风拿来一个食盒,里面盛着从柳千儿屋中装来的残羹冷炙和酒壶:“能否从中验出毒物?”

  检官两眼放光,如获至宝似的:“檀都卫周到,下官定当尽力。”

  元崇鹤冷面铁青,转身走开,慢声自语:“无极之乐么。”

  检官点头道:“此毒源于西域沙丘之国,由大漠中的四味原毒调配而成,这份简牍上仅仅记载了君毒为大漠黑蛇,臣毒则是琵琶蝎,此二物只生长在极旱沙地,而其他几味早已失传,当今中原应该也无人能配,能配出此毒者,一定与西域有所来往,或是番子,或是曾到过西域之人。”

  元崇鹤:“敢毒杀武德司命官,是个嫌命长的。”

  檀湘子因检官之言,回想起昨夜风无影说过的话,突然单膝俯首跪下:“属下办事不力,请总使降罪。”

  元崇鹤背身以对:“何罪?”

  “属下未能在关外阻截妥当,鲁断以为有狼首刺青的便是细作,岂料那刺青只不过是招人耳目的幌子,如今怕是已让真正的细作流窜入京,以至钟都卫今日之祸。”

  元崇鹤沉默了几息:“的确有罪,不轻。”

  檀湘子埋下愧色,悉听发落,灵玄机皱眉看来,有些担忧。

  门边秦无风上前一步,急欲为她辩驳担责。

  “不过,”元崇鹤话锋一转,转回身来,“过失虽不可轻饶,但我素来注重弥补,罚你入监,无济于事,便命你将功赎过,七日之内把凶犯带来,并揪出全部潜藏细作,否则依律严处。”

  一语甫毕,堂内阒然,所有人一齐看向檀湘子,除了元崇鹤,无不面露难色。

  秦无风更把眉毛拧成一个结,七日缉凶还算勉强,然而武德司花了七十天部署都没抓到的细作,怎可仅凭水阎罗一门之力在七天内了结?这总使到底是在宽恕还是在逼人?

  檀湘子虽有犹豫,但并未多言,顿首叩谢:“遵命。”

  元崇鹤到底拿她当女儿看的,接着说:“知你难处,为便宜行事,司中六百察卒任你调用,可先行后报。”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谢过总使。”

  刚要起身,元崇鹤又问:“风无影,你见过了?”

  她只得重新跪好:“昨夜确实有过交锋,先是在青羽楼,后来追至东郊五道溪,他……”她轻叹一声,“属下无能,被他抢马而逃。”

  元崇鹤不恼反笑了两声,而后挂下嘴角:“他既到过青羽楼,便也对钟坤的死有一重嫌疑,定海侯府的事我听说了,着人去查,或可与此并案。”

  “是。”檀湘子领命。

  想那风无影原是西域来的番子,或许真与西域奇毒相干,追来追去还是回到他身上。

  可他如若真是细作一派,又何必要提醒自己,又为何要杀钟坤?还扮成风无影神出鬼没?

  元崇鹤:“钟坤之死,对外仍称脱症而亡,依官级办后事,对其孤祖家眷按例抚恤,明面不追究青羽楼责任,撤去人手,以免打草惊蛇,只留几人暗中监视,你们,各行其事去吧。”

  众人领命告退,灵玄机离门最近,第一个跑了,到退室更衣去了。

  “一烛,”元崇鹤往旁偏了下视线,“你也去。”

  就在尸房昏暗的阴影之中,有个一身黑衣的披发男人,抱着一把五尺苗刀,形单影只,一动不动,无声无息不知站了多久,立而睡着一般,从进来现在,没开过一次口,先前话题好似与他无关。

  此时听见元崇鹤叫他,才稍稍动作,阴风一样刮了出去,别人也见怪不怪。

  元崇鹤摆驾挪至静室暂歇,灵玄机也刚换了身新衣服,飘飘拽拽地过来,洗净手,屏退左右,端坐到一旁。

  “洪错几时回京?”元崇鹤轻啜一口茶问。

  灵玄机:“江南那宗悬案生出不少枝节,竟愈发错综复杂起来,今早收到姑苏驿快马来信,说还需一月。”

  “也罢。”元崇鹤砰地落盏,漠声道,“既回不来,就别回来,金阎罗,这便算到头了。”

  ……

继续阅读:第16章 尘封、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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