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不盗
月将离2020-09-27 07:572,792

  伙计“好嘞”一声接过钱,把抹布往肩上一搭,竖起三根指头,学着说书人的口吻、摇头晃脑道:“侠之盗者风无影,不盗有三,一,为富仁义不盗,二,忠良贤臣不盗。”

  “呵。”檀湘子不禁冷笑,“这么说,莫非他所盗的都是不仁不义、不忠不贤之人?一介江湖草寇,怎能信口辨忠奸?”

  伙计意味深长地摆摆手:“女公子瞧着年轻,许多事情还不知道吧,想当年,礼部尚书赵家,参政知事丁家,江南首富沈家,这个知府那个知州,就连御史台都揪出了贼喊抓贼的老鼠,他们好端端怎的突然就查了?

  “还不都是风无影从他们家盗出了绝世珍奇,弄得沸沸扬扬天下尽知,这才传到先帝耳中,随即下令彻查,结果一案接一案落实,一家接一家地给端了,还牵出许多冒顶功名、卖官鬻爵的,你说这还不够神吗?”

  檀湘子不信:“坊间传言,张口就编,你又怎么知得真切?还不都是百姓喜欢听,说书的为了迎合,就愈发胡乱篡改了。”

  伙计咧牙“嘿嘿”一笑:“咱是好听这口,多大快人心呐,谁不喜欢?而一个人或许是胡说,可十个人都这么说的话,那事儿也就十有八九了,老人口中的故事,没准比官史上写的还全呢。”

  檀湘子默了下去,不是因为伙计的话,而是自己年轻历浅,对多年前的案件十分不透彻,此刻竟无法辨别人言真伪。

  看来得去天网阁翻翻卷宗,补补那些陈年旧案。

  姑娘们见她似乎扫了兴,接二连三给伙计打了几个眼色,叫他别再卖弄,又端盏劝酒:“女公子想必是个不落凡尘的,哪儿听得这些乌七杂八?快来尝尝咱们青羽楼的金桂酒,光闻这味儿就欲仙欲醉了。”

  檀湘子滴酒不沾,抱着一壶豆儿水喝了大半天,这时伸手挡开酒盏,再问伙计:“这才二不盗,还有一个呢?”

  伙计见她追问,自作聪明以为占了点儿上风,又把抹布从腰里抽出来拿乔。

  檀湘子一看他卖关子索钱上了瘾,微嗔冷笑:“再弄那破布,我剁了你的手!”

  她虽声色平淡,却叫人半点也不觉得是句玩笑话,伙计被唬得背后发毛,赶紧丢开抹布:“大、大年初一不盗!”

  “……”檀湘子以为自己听错了,眉梢一挑,“大年初一?”

  伙计点头如捣蒜。

  “为什么?”

  伙计摇头如浪鼓。

  旁几个姑娘见状,插进嘴来:“也许是人家也要休息吧,谁能一年到头忙个没休的?没准家里还有老子娘要侍奉呢。”

  檀湘子无奈地看着她:你想得可真周到。

  姑娘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车闲话,净在消磨时间,没多大意思,檀湘子准备离开。

  而楼下从方才起就嗡嗡吵吵,似乎聚了许多人,又是鸨儿又是伙计在赔笑劝着谁,现在闹得响了,醉汉的声音吆五喝六地嚷了上来。

  “……你昨儿才说柳千儿是行首,从不陪人喝酒,今儿又说她在待客,看你也是个有资历的鸨儿,怎么说嘴打嘴?老实说!是不是那姓钟的混货?那日我见他从楼上下来,还是柳千儿亲送的,俩人现一准在上面吃欢食呢,他个区区六品的察子又算哪棵葱蒜?爷儿迟早给他拔了干净!”

  姑娘们往下探了一眼,立如见了粪坑老鼠一般地皱起脸,嫌恶道:“又是那个姓郭的胖子,不懂规矩的臭东西,每回都大吵大嚷的,简直污了咱们青羽楼,快把窗关紧,别扰了女公子的兴。”

  关我什么事。

  檀湘子不闻不问不在意,数钱撂给伙计,起身走人。

  到外边廊上,见有一管事模样的男人从楼梯走下,脚步不疾不徐,气色沉着稳定,毫不见旁人那般卑躬之态,也不盛气凌人。

  他一出面,便有如定海神针镇了下来,满厅人脸上可见地舒开眉头,纷纷给他让道。

  “徐管事。”有人这样称他。

  徐管事朝醉汉点到即止地端了下手,语气不卑不亢:“郭小侯爷,此处是青羽楼,不比别处,三思而后行。”

  安京城里只有一位姓郭的侯爷,七十多岁的定海侯,五十得子,儿叫郭政,正是眼前这堆肥肉,腻得淌油。

  郭家三代袭爵,老侯爷老来得子,心情大悦,扶正了妾室,对独子格外宠溺,纵容无度,把郭政活活惯成了远近闻名的酒囊饭袋。

  郭政在外惹是生非无所不至,他老子总认为是些小打小闹,从不管束,即便真捅了篓子闹出人命,也有侯府一手遮过。

  他往常只在普通花楼寻欢闹事,如今加了冠,手头更加宽裕,觉得行事该上些档次,便隔三差五来青羽楼。

  钱是不差,但似乎还没人教他这里的规矩。

  “青羽楼?”郭政将胖脸一挤,“安京城里还没有小爷我不能撒欢的地儿,给爷让开!不然我拆了你这破楼!”

  二楼三楼站着其他客人,携伴带女,静默相觑,不出一声地朝下围观,神情厌恶又悲悯:丢人现眼的可怜玩意儿,郭家三代勋贵的脸算让他给丢尽了。

  徐管事面露冷意,口中已没了敬词:“初生牛犊自不量力,我再说一遍,这里轮不到你撒野,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郭政显然是个吃不下敬酒的,“哟呵”一声,撸起袖子要上手。

  檀湘子无心凑那俗热闹,打算到庭院里去找秦无风他们一同回去,任凭下面闹成什么样儿,都没打量一眼。

  她从廊边窗口看出,方才还一片晴好的夜空,这会儿却有云遮月蔽之貌,铅云低压,浓重地急聚过来,转眼将便明月朗空吞没。

  骤而狂风大作,树横叶飞,草屑漫天,扑面卷进寒风阵阵,一举将楼内灯火灭了个干净。

  所有人陡然陷入背脊一凉的黢黑之中,窗口又透不进半分亮光,好似外面的天地也被噬灭一般,唯有妖风作啸,使人拎神警觉。

  本还吵闹着的大厅忽地静了下来,只闻得门窗拍扇、马嘶蹄乱,黑灯空烛幽幽晃动,珠帘竹幕轻轻簌响,如蚁脚麻麻地爬上后背,诡异难耐。

  檀湘子心神一紧,直觉使然,伸手摸入皮囊,攥住了九节鞭。

  感觉有什么东西蹿了进来。

  黑暗之中,众人紧张屏息之际,突闻郭政惊惶大叫,扑通坐在地上,滚来滚去哭叫不已,不知嚷些什么东西,弄得旁人也跟着焦慌起来。

  片刻过后,云过风止,有客人发起牢骚,伙计们赶紧摸索着掌灯。

  不一会儿,楼里渐渐重归明亮。

  人们惊见那刚刚还神气活现、叫嚣跳脚的郭政,眼下正赤条精光地窝在地上,瑟缩一团,像是被什么唬着了,颜色大变,只知抱头捂脸,蜷着发抖。

  “这……”连徐管事也一脸犯难,忙叫人给他找来衣服披上。

  小侯爷公然撒野还算好办,可若要是在青羽楼出了岔子,罪责也是十分难担。

  不说断手断脚,而如此刻被扒得像块猪肉一样扔在众目睽睽之下,到底是奇耻大辱,老定海侯占了理,还不知会怎样怪罪。

  “是那姓钟的……”郭政被喂了碗热茶,缓过神来,气得浑身乱战,“一定是那姓钟的,听见我骂他,如此作弄!我定要扒了——”

  “可别错怪了人呐。”

  一句话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听着该是一年轻男子。

  这音色、这口气,檀湘子听了,猛将瞳孔一缩:是那玉门关的假瞎子。

  人们四顾去寻,又闻得一阵爽气的笑声,从头顶上方飘飘然落下,清冽透亮,毫不掺杂,一如明朗的少年,洒脱豪放。

  仰头去望,只见六丈顶梁上,隐约立着一道蒙面黑影,抬手飞下一束寒光,“嗖”地将一支银镖扎在郭政手边桌上,又把他唬得一个仰倒。

  徐管事立呵护院上去拿人,自己摘下镖,发现那镖头穿了张纸,纸上写着几列字。

  未及看全内容,他目光不禁先落在最末的署名上,见之一时哑然,缓缓朝上看去:“你、你是……”

  “诸位,一别十五载,”那男人朗声笑道,“可还记得我么?”

  郭政不明所以,气急败坏,一把抢过字条,竟看不懂那狂草,把字条往旁一递:“这谁?”

  年纪稍长的客人看了,满面惊茫:“风……风无影?”

继续阅读:第10章 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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