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月将离2020-12-11 12:583,573

  不久之前。

  卫宵才不会束手就擒。

  他大功将成、大业在望,怎么能憋屈地死在阴暗的山洞里?

  在冰洞口崩塌、几万吨冰凌坠入潭水的瞬间,涌起的冰浪把他推上了岸,让他不至于溺死,还往他反绑着的手中送来一片锋利的冰。

  而杨知水站在洞中,受到的冲击更加强烈,将他整个人弹了出去,撞在石壁上,头晕目眩地趴了一会儿。

  随即,后脑遭到一记冰冷的重击,好像有人拿冰在夯他,冰块被砸得粉碎,随后又是连续几下,抽了风似的,不停拿冰砸他。

  好在杨知水底子强,头铁得很,冰块砸一下碎一块,那人也费了不少力气,夯击并没持续多久。

  他虽没当场昏迷,可一时也竟站不起身,血从脑后渗了出来,和着冰渣一起横着流到脸上。

  待他完全清醒过来时,卫宵那厮果然不见了踪影,只剩一件朝服大袍。

  打完了就跑,可他能跑哪儿去?这洞里尺寸之地、一目可尽,四下不见其人,只能是逃出去了的。

  杨知水在脑胀耳鸣之中,隐约听见洞外刀兵相接之声异常激烈。

  他担心檀湘子,死咬着牙爬了起来,也不去管卫宵了,来到被冰堵死的洞口猛踹了几下,想要破冰出去。

  可碎冰嶙峋,厚重如山,每踹一下,底下的冰层松动一点,上方便又有更多的巨冰压下,紧密地封死洞口。

  洞外天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冰,幽幽森森地照了进来,是绚烂的蓝色,若放在平时,杨知水一定把檀湘子拉过来欣赏美景。

  可此情此状,他只想毁了眼前的壮丽。

  一时半刻,这万钧冰墙绝非人力所能破开,但既然卫宵能出去,就一定还有活路。

  情急之下,杨知水灵光一闪,翻出随身袋里的一包火哨丸子,抽出燃芯捆在一起,吹了火折一并点燃,往冰堆里一塞。

  本来只想试试,但没想到还真的炸开了一处缺口,他瞅准时机逃了出来,千钧一发跳上浮冰,身后冰墙再次塌将下来,把被炸出的窟窿堵死。

  而卫宵也不是凡类,在方才趁杨知水陷入短暂的眩晕时,用锋冰划开绳索,也并没想象中的那样轻而易举,好不容易才挣脱开。

  第一件事就是去杀了杨知水。

  可他双臂被反绑了很久,折腾一番早没了力气,恐怕没法将他勒死,手无利刃,周围能找到的就是一些冰。

  用冰砸了几下,杨知水不大动了,卫宵也没了耐心跟他耗着。

  他急于出去,要亲手宰了那个女人。

  眼下洞口虽被封死,但冰都是浮在水上的,水面之下更深处应当可以逃生。

  卫宵自幼弄潮,水性极佳,此时便想拿命赌上一把,咬咬牙,脱了裘袍,深吸屏气,一头扎进水里。

  如他所想,近水面都是紧紧挤压在一起的巨冰,但下潜得深些,的确可以游出,而且还在混乱的冰层中,找到了被秦无风扔下的轻弩和箭袋,一并带上。

  等他游出洞口的位置、朝着水面奋力上升时,杨知水炸了冰墙跳出来,一跃落到他头顶上的浮冰。

  卫宵惊得一个激灵,嘴里吐出两个泡泡,憋着仅剩的半口气等他漂远了,才露出嘴巴换气。

  然后如鳄一般尾随过去,缓缓靠近岸边,悄悄浮出水面,将弩箭瞄准了檀湘子——那个使他屡屡挫败的女人,得不到,就要毁了她。

  檀湘子满心系着杨知水的伤,而杨知水则听到身后“嗖”的一声轻响袭来,下意识地挡了过去,挨下一箭。

  他反手出镖,可伤了的右肩运不上力,一镖掷偏,扎进雪地里。

  檀湘子当即反应过来,拉开杨知水把他护在身后,只见那潭中,卫宵一身单衣从混杂着冰块的水里走出,如果不是冷得发抖,倒还有点如蛟龙出水的意思。

  他浑身湿透,满脸冻得青紫,强忍着酷寒搭箭上弦,气急败坏,二话不说,瞄着檀湘子,再次射来一发。

  她扬鞭卷下箭,蹬足疾奔,雪白的斗篷在洁净的雪地中飞扬展开,踩起的细雪带着凌凌杀意,翩跹而怒气腾腾地冲了过去。

  而卫宵不跑不逃,嘶嘶吸着冷气,抖着手,在九节鞭杀至之前,往弩上装好了下一支箭,再次举起,对准了檀湘子的面门。

  她一个定步停住,不再往前。

  即便自己武功再高、身手再快,也不得不慑于那镞头在毫厘之间的速度,她曾用过这种轻弩,深知其威力有多么强悍。

  只要手里一把弩,方圆百步之内的目标都不在话下。

  卫宵站在九节鞭的攻击范围之外,鸡贼地笑了起来,脸上冻结的血疤裂了开,让他显出一股近似疯癫的狰狞。

  不过他只剩这最后一支箭。

  杨知水肩膀负伤,见檀湘子被瞄准,在一旁不好轻举妄动,只得静伺时机。

  “檀湘子!”卫宵挑衅喊道,“把、把鞭子丢、丢了!”

  明明想凶狠地叫嚣,但他说话磕舌头,不是很利落,就显得有些搞笑。

  檀杨二人便都发现了一些异样。

  卫宵脱掉外袍从水底游出,衣着单薄,在酷冷的潭水里泡了一遭,现在冷风一刮,如冰虫噬骨,整个人都可见地颤了起来,牙齿止不住地打颤,端弩的手很不稳,未必就能射中目标。

  但仍不可轻敌,只要他手指还能扣动扳机,弩箭就有伤人、杀人的可能。

  檀湘子按捺下来,照他的话,把九节鞭往雪地里一丢。

  卫宵也发现自己不在状态,因颤抖而持不住弩,这仅有的一支箭要是射偏了,自己一准会被那水阎罗千刀万剐。

  他不敢轻易射击,怕因手抖而错失良机,只能就此僵持着,往旁挑了一眼,大喝:“秦无风!过来!”

  秦无风早没了斗志,木头般地杵在一边,此时被唤狗一样地叫了一声,还被檀湘子盯着,就不是很想过去,但身体听了那唤声,就自己有了反应,低着头,迈开腿,在雪地里慢慢走过去。

  “你来,”卫宵把弩往他手里一塞,“杀了她。”

  秦无风捧着弩,表情木讷,两息之后,才显露出几分抗拒,皱了皱眉。

  卫宵是认真的,掷地有声地承诺道:“只要你杀了她,本王就撕了你的身契,你不再是王府家奴,不必再为本王做事,等本王成事后,必定保你做官,三品往上,文的武的,想做哪个随便挑,从此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尊贵显赫唾手可得,本王说到做到。”

  秦无风默默看着他,眼里闪起一些光。

  卫宵认得那种光,是贪婪,是欲望,

  他在他耳边继续说道:“你难道想一辈子寄人篱下吗?有才之人报效朝廷,扶摇直上、光宗耀祖,大丈夫当有此志啊,那是个朝廷钦犯,只要你杀了她,扣下这个扳机,杀了檀湘子,你就什么都有了。”

  卫宵虽腹有鳞甲,但说话向来作数。

  秦无风听着他的引诱,毫不怀疑他会给自己弄来高官厚禄,食指搭上了扳机。

  “秦无风!”檀湘子见状一喊,“你是什么人,你自己都忘了么?”

  他愣了愣:我是……什么人?

  檀湘子:“当初你我一起进入武德司时,曾对大肃纛旗效忠,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铲奸除佞,匡扶正义,为万世太平而奋进,这些,你都忘了么?”

  “……当初……”

  秦无风眼前浮现出种种过往,一群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檀湘子、李存善、方家兄弟,还有其他的同僚伙伴,并肩站在纛旗下盟誓,说出那些壮怀激烈的话语,还言此生不负初心。

  可如今只剩几人?

  今天的自己,又成了个什么东西?

  “都是笑话!”卫宵在耳边低沉地笑了笑,“武德司是干什么的,你难道还不清楚么?铲除异己,暗探刺杀,干得都是阴沟里的脏活,哪有什么生民?不过都是皇帝一个人的利益,那些不便摆到台面上的腌臜事,就都让你们去做,用虚无缥缈的空洞誓言控制你们,要你命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你们都被骗了,骗进武德司送死,去当一条见不得光的狗。”

  见不得光的狗。秦无风一双黑瞳沉了下去。

  檀湘子不知道卫宵嘀嘀咕咕在给他洗什么脑,但看秦无风的表情,很可能是被说动了。

  他眉头平复,不再有刚才的抗拒之色,犹疑的目光也坚定下来,将箭头对准了檀湘子,平稳而决绝。

  人,终究还是会变的。

  檀湘子轻轻一叹,全神贯注凝视那镞头,想起元崇鹤曾经教过:一旦被弩箭瞄准,只要集中心神于对方的食指和簧弦的扣动,凭她不凡的身手,就很可能在发箭瞬间避开攻击。

  另一边,杨知水也忍痛用左手摸出了镖,打算拼死一搏。

  卫宵看秦无风听了自己的话,还是那条忠心耿耿的狗,放下心来,拍了拍他的肩:“对,就是这样,动手吧,杀了——”

  话到一半,那弩箭陡然转向,抵着他的额头就是一发。

  击穿颅骨的闷响在脑中炸裂,殷红的血,从不可一世的东平王眉心间渗了出来,顺着他的鼻子,分成两股流到嘴边。

  檀湘子和杨知水双双愣住,屏息看着眼前的变数。

  秦无风弑主。

  他神情平静地像是杀了只野兔,垂下弩,掰开卫宵死死扒着自己的手,乜着他因惊愕而瞪圆了的双目,眼底泛起满满的冷漠:“我已经错过一次,不想再错。”

  卫宵在倒下之前,便已然没了气息,带着满心的不解栽进了雪地。

  风无声无息地停止了,暖阳照进林子,投下参差交错的树影,映在三个人的脸上。

  没等任何一个先开口,远处便有禁军搜来:“前面的冰瀑塌了!全队注意!”

  檀湘子立刻扶起杨知水,看了秦无风一眼:“你走不走?”

  秦无风以背相对,淡淡回了一句:“你们先走吧。”

  “那你——”

  “快。”

  杨知水肩上插着一只箭,吃力地托着胳膊,涔涔冒出冷汗:“向西,洪错在西谷接应。”

  檀湘子不再多言,扯下半条衣带,绑住他的伤肩,扶着他迅速离开。

  秦无风始终背对,直到他们走远才回头看去,叹出一丝怅然。

  随即,他背起卫宵残留余温的尸体,引着大批禁军,往山林的另一边跑去……

  ……

  ……

  当天,一则坏消息报到了尧山行宫。

  “在尧山北麓的悬崖下发现东平王及其近卫秦无风的尸首,东平王被人用弩箭射额至死,而秦无风则死于高坠,颈骨断裂而亡。”

  消息很快传开,满朝唏嘘,却也不乏庆幸。

  灵玄机回到住处,再次用渡鸦给先前那人去了一封密信。

  当晚收到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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