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猫
月将离2020-09-22 09:022,753

   “嗷啊——”

  一只叼耗子的夜猫突然蹿上屋顶,冷不丁被屋脊上的男人吓得耗子都差点掉了,瞬间黑毛乱炸,高高弓着细窄的猫背,两眼瞪如鬼火,喷发出丝丝缕缕的怨念:“嘶——”

  潜行中的男人也被惊了一小跳,想不到会突然迎面拦来一只猫,猛一个顿步急停,踩歪了一片瓦,发出在寒风呼啸中几乎不会被察觉的轻轻一响。

  这一人一猫同时定住,双双屏息,眼睛一眨不眨,严峻对峙了几息后,猫口中的耗子似乎有些自己的想法,忽地扭身挣扎起来。

  黑猫抖了个激灵,一个蹬腿弹了出去,箭一般地飞走,像滴入墨水的一滴墨,展眼不见了。

  男人跟猫较了半天劲,互相比着不眨眼,加之此前一直在眼中敷着指尖大的米纸装瞎,血丝漫布,这会儿眼睛被风吹得干涩,抬手揉了揉,狠狠闭了几闭再睁开,总算清爽一些。

  接着定睛认清脚下院落的方位,继续沿屋脊潜行。

  此人留着半脸络腮,乍看会以为是个中年男子,眉宇间的气息却十分年轻,露一双西域独有的深邃眼眸,微泛靛光,锋眉扬直,面庞又是七分汉人的轮廓。

  他生长在西域,此前从未入过关内一步,可有个祖传的中原名字:杨知水。

  也不知这家伙跟谁学的好本领,能将脚步藏至静若无声,若非刚才遇上那只不速之猫,今夜的潜行则堪称无暇。

  从进入玉门关,再到脚下的驿馆,他穿街过巷竟是轻车熟路,对大肃国的这座西境边城似乎了如指掌,闭着眼都能避开夜巡的兵。

  来到一处屋舍,里面黑灯瞎火,门上系了根打双结的细麻绳,杨知水便知自己要找的人就在此间。

  他转头一翻入内,开窗落地,无声无息。

  而屋里人正是刁二,被脖上箭伤痛得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耳目也变得迟钝,有人潜入也未察觉。

  直到杨知水走近床边,他感觉背后有人,才陡然一个打挺坐起,见一团黑影立在那里,先是惊讶怒了红脸,借窗光识出来人,一眨眼,又半露欣喜。

  正要开口说话,喉中连冒几声沉闷的呜咽,才想起自己已经因伤失语,没法发出半个字音。

  刁二的眼神黯淡下来,指了下被包扎缠裹的脖子,垂头摆摆手。

  杨知水上前细瞧他微微洇血的包扎,低声轻叹:“刁叔莫急,先安心养伤,这一路没人瞧见我,东西在哪儿?”

  刁二深知杨知水来意,并非只为探视,把眼神瞥向窗下货箱,示意他自己过去翻找。

  随后,杨知水从满满一箱杂货里端出一只两掌大的木椟,与他期待中的大小不太一样,便疑惑地看了眼刁二,手中缓缓开盖。

  月色透窗入屋,只见盒子里整齐叠着厚厚一沓银票、几份地契、一封写有“姓杨名知水”的路引,伪造的籍贯,伪造的祖宗家世,写得有鼻有眼。

  假的东西,一旦盖上官印,仿佛就翻身为真了。

  有了这些,在大肃国就有了正经体面的身份,能使任何可疑之人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

  “刁叔,”杨知水却皱眉轻摇一下头,“怎么回事?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是他的行头,在哪儿?”

  刁二一听那个“他”,便好像碰了什么不得了的忌讳,摇头又摆手,还想赶人走。

  他似乎只会摇头摆手了。

  杨知水看着有点发急,在腹中酝酿出一套“动之以情”,打算开始用三寸不烂之舌磨人追问,甚至准备找来笔墨准备逼他写字。

  撒泼打滚的浑招也得预备上。

  可刚扭头,却定身一愣,像是被点了穴,原地静止下来。

  刁二奇怪地看他,瞧他把一双警惕的眼睛斜瞟向大门,竖起一只食指,慢慢举到嘴边。

  是人皆能看懂那意思:

  门外有人,不要出声。

  ……

  ……

  “……我要的不是这个,是他的行头,在哪儿?”

  方才,檀湘子循着屋顶上微不可察的响动,蹑步追出,却不见踪迹,几要以为自己跟丢,凭感觉摸索到了刁二门外,便听到这句模糊的低语,心下疑惑:

  这大半夜的刁二在和谁说话?或许是伙计。

  可既是伙计,又为何不点灯?糙老爷们还贴糊烧饼不成?

  但听那语气又显然不是,为什么会问出那句话?什么意思?

  她心中问句一串接一串地迸出,耳贴门缝,凝神细听,屋里却再没发出半点声音。

  檀湘子回想着,觉得那嗓音像是在哪儿听过,稍加思索,恍然记起正是白日那假瞎子的声音,他竟混入了关内。

  她一刻不等,当场踹门冲了进去。

  屋子不大,一眼看尽,而屋中并无别人,只一个刁二抽了把大刀横在身前,惊惶着,好像她是什么在半夜劫财劫色的恶匪,若敢上前,自己就要与她同归于尽似的。

  檀湘子半句废话都懒得解释,立即到桌边找到折子点灯,举起亮子,用一双犀目将屋中左左右右地刮了个干净,梁上、床下、桌底,甚至连装衣服的箱子都被她翻开搜查。

  一无所获。

  隔壁的伙计被这边动静吵醒,赶忙抄了棍棒跑来,见是她,当即不满地嚷起来:

  “你个娘们怎的不知轻重?半夜闯爷们屋算怎么回事?就算是官府的,也不能这样横行霸道吧?”

  “堂堂武德司好歹也与大理寺齐名,便是这般行事?”

  “恃强凌弱,岂不叫天下人笑话?就不怕传到今上耳里拿你问责?”

  “我们刁头儿受那么重的伤,没听军医说吗?已经哑了,被你再而三地无理盘问,是何居心?”

  逼逼叨叨……

  檀湘子被闹得脑仁疼,她确信自己不会听错,这屋里肯定是那假瞎子的声音。

  而刁二的反应也值得怀疑,谁会在半夜不睡觉,拿把大刀坐床边?像是早提防着外面会有人闯入。

  可又没有规定说不能在半夜拿把大刀坐床边,自己方才逐处搜查过,屋中里外就刁二一个,实在无从揪茬。

  檀湘子黑着脸色,不发一语,闷声撞开一人的肩,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秦无风正和两个察事闻声过来查看,见她头顶一片黑沉沉的乌云,就问了两句。

  檀湘子满脸不豫道:“真见了鬼,把大伙都喊起来,我要封栈搜人,立刻!”

  秦无风与旁人对视一眼,不解地问:“何事这样要紧?搜谁?”

  她没工夫细说,边走边呵:“只管去!”

  话音刚落,忽见地面屋影上晃了一道身形,恰从几个察事眼皮子底下掠过。

  猛一回头,身后屋顶空空只剩朔风。

  虽没将人抓个现行,但秦无风也看见了,立时叫手下去喊人,自己紧随檀湘子拔腿去追。

  檀湘子坚信直觉,那影子一定就是该死的假瞎子。

  他定与突厥细作逃不了干系,一个西域人,竟那样清楚武德司的人力配属与五行阎罗,还能断出自己与察事们的身份,一旦叫他遁入中原,日后必成大患。

  她铁了心要抓假瞎子回去,作为此次任务几乎空手而归的弥补,将功赎过。

  然而秦无风率一众武司察事挨家逐户地横冲直闯,鸡飞狗跳了整宿,不光捞得一场空,还把差点与巡卫起了冲突。

  当地衙门一面嫌烦,一面又碍于武德司名震大肃的威信,并未明令阻止,不过旁敲侧击地拿西境驻军说事。

  此地不比安京城,西境边镇,驻军重地,上有镇西将军的脸面,今上的亲舅,连御前红人武德使也得退让三分,区区几个察事更加难放手脚,况且他们人手也远远不足,只得偃旗息鼓。

  檀湘子又怎会甘心,依旧派人暗中盯梢刁二,守株待兔等着那瞎子。

  屋中传出的那半句话在她耳边挥之不去,看来假瞎子想从刁二手上获得些什么东西。或是在刁二手里,或是刁二知情,他必会寻机再来。

  可一连三天都未有所得,檀湘子猜那人久未露面是因为知道自己暴露而有所防备,所以绝不轻易涉险,眼下已不在城中也未可知。

  所有可追查的事都凝滞了下来。

  倒是那个昏迷许久的少年细作醒了,可刚睁眼没半日,只刚喝了口水,口齿尚未灵光起来,又莫名其妙地死了……

继续阅读:第5章 武德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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