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苑。
卒子往笼子里递进一只碗,碗里堆着两个糙面馒头。
“吃吧,”他说,“跟着你主子享了那么些天的福,她扔下你自己个儿跑了,你啊,也就只能吃这玩意儿了。”
姑且叫此人卒子甲。云墨儿根本没去看,只闷头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在檀湘子昨晚被人劫走后,她就被关进了关兽的笼子里,站不直身,只能坐着、躺着,躺也躺不好,更加睡不着。
另一个卒子乙端着一碗水蹲在她身后,从栏缝里塞进去,涎皮赖脸地笑:“你看你,恁漂亮的小姑娘,嘴皮子都干了,来,喝点儿水。”
云墨儿自打关进来到现在,没进一口水和饭。
她尚且能忍饿,但嗓子燥得干枯,对着水碗频频吞咽,却硬是打死也不去喝。
“哟,”卒子乙摸着下巴上的一撮短须,“小姑娘还挺警惕,是怕这水里下了药吧?”
云墨儿不安地朝旁边挪了挪。
“你问她她也不会说,”第三个卒子丙走过来,往笼子旁边一站,用力拍了拍栏杆,“她是个哑的。”
这几下拍在云墨儿的头顶,浓烈的酒气糊到她脸上,令人反胃。
“我知道。”卒子乙斜嘴笑笑,突然伸手进去抓住她的胳膊,“就是还没玩过哑的,想试试。”
云墨儿惊呼一声,猛摔开他的手,连忙朝另一边爬去。
卒子乙睁圆了眼睛:“嘿,这不是能出声么?有意思,再叫一个给爷听听!”
她满面惊恐,直往后缩,后背紧紧贴上栏杆。
“哈,看你往哪儿躲!”卒子丙正在那头等着,两手一下伸进来捞住她,左右开弓地毛手毛脚。
云墨儿羞恼气急,激烈地挣扎,扭着身子想要甩掉那些脏手,却怎样都无法摆脱。
他们总能把爪子勾过来,这摸一把,那抓一下,而她只能在笼子里徒劳,无路可逃。
卒子乙在这头抓着她的脚,任她怎么踢腾都不松开,扒掉两只鞋,陡然露出白光光的一双脚。
“快!”他光是看到那脚,脑子就被抽空了一般,“快把笼子打开!老子受不了了!”
卒子甲把腰上的钥匙一捂,劝道:“你俩差不多得了,上面还指不定怎么发落呢,要是这姑娘转眼放出去,回到她主子那儿,小心告你们的状。”
“怕什么?”卒子乙去扯她的衣服,火急火燎地说,“她是个哑巴,她主子八成是找不到的,找不到人,她就要死,都要死了还不兴做做善事?算是犒劳我们。”
“无主之奴,人尽可夫。”卒子丙说,“到底只是个丫头,就算她主子找回来,要真罚也就几板子的事,春宵一刻值千金,像这么样的货色,满大街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现在竟然送上门来,还不要钱,就算几十板子那也值啊,你也别傻愣着了,钥匙拿来,等我们完事儿了你也少不了好事。”
卒子甲见笼里女子被拉扯露臂,哭得不成人形,十分惹人怜惜。
然而越怜越爱,他也经不住唆使,心思动摇了,低着头开始挑钥匙。
那边卒子乙抓着云墨儿的手,把她整条手臂拽了出去,蛮横地打在她身上:“叫!给老子叫!”
她几乎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剧烈地挣扎过后,渐渐没了劲儿,手脚都被魁梧的男人下蛮力拽住,哪还能有抵抗的力气,只能痛不欲生地由着他们,心如刀割。
她唯一能做的抵抗,就是咬死牙,不出声。
两人急得满头大汗,卒子甲终于找出钥匙走过来,被卒子乙一把抢走,往钥匙眼儿里捅,捅了半天,打不开。
“他娘的不是这把!”卒子乙一把抢过钥匙串,“拿来,我自己找。”
他因极度的兴奋而双手发抖,钥匙屡屡不进,一边骂,一边试,接连四五把都没能打开。
卒子丙暴躁地凑过来,随便拣出一把,只听“咔啦”一声,锁开了。
云墨儿闭上眼,万念俱灰。
她觉得自己像条死鱼一样地被拖了出去,浑浊的气息压上了身。
她不知道咬舌到底能不能自尽,此时就想试一下。
忽然,听得一记闷哼,紧接着有人大骂:“操你娘的哪个?”
云墨儿微微睁开眼,看见卒子甲倒在脚边,卒子乙被人死死勒住了脖子,脸色涨得紫青,额头青筋暴起,直把眼珠瞪脱了眶。
一旁卒子丙勃然大怒,吼叫着抄起一根棍子去打他后面那人。
那人箍着卒子丙,旋踵一转,让那记棍子砸在卒子丙的面门,他当场鼻血爆溅,满眼金星,踉踉跄跄地倒了过去。
云墨儿这才看见来人的脸,觉得是好熟悉的面孔,但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卒子丙框喝一声举起棍子,又要冲过去和他干仗。
“住手!”
一道严厉的声音呵了进来,随即而至的是李存善。
“方天!”他皱眉扫了一圈屋内情形,“你怎么在这儿?”
而后一眼就看到云墨儿,心中痛过一丝不忍,迅速移开了目光。
“我再不来,”方天啐出一口,“墨儿姑娘就要被他们糟蹋了!这帮混蛋!”
他说着,脱下外衣要给云墨儿罩上。
她惊魂未定,见有人靠近,立即把自己缩成一团,蜷在地上不住打颤。
方天缓慢地蹲在半丈开外,柔声安慰道:“墨儿姑娘,是我啊,方天,方顺的弟弟,我们见过的。”
方……天?云墨儿这才认出,便忽地涌出一汪泪,裹紧他的衣服,无声艰涩的呜咽起来。
而那幸存的卒子丙一见到李存善,立马就怂下了脑袋,匆忙提好裤子,灰溜溜地想要跑,被李存善一脚踹翻。
在短短几天里,他充分地证明了自己是一只择木而栖的良禽,一跃成为刘侃身边的近人,下月便要去王府升任东平王身边的侍卫,底下小吏无不恭敬奉承。
他同时也得到了在武德司从未有过的高抬和重视,还被配了六个手下,人便有了些官气。
“在公事之地聚众淫乱,依律罚十杖,扣半月俸钱,统统带下去。”
三个卒子被带走,又有人要来拉方天,被李存善叫住:“没他的事,你们先下去。”
屋里刚清净下来,他就开口问向方天:“昨晚你去哪儿了?”
方天一面将才缓过来的云墨儿扶到椅子上休息,一面充楞回道:“还能去哪儿?不就在屋里睡觉?刚躺下就被喊起来,到外面搜了整宿的林子。”
“关于檀湘子被劫一事,你知道多少?”李存善步步紧逼,追问过来。
“我还没你知道得多呢,”方天对他没有好脸色,“不过她被劫了,离开这破地方,我替她高兴。”
“你最好与此事无关。”李存善指着他胸口,“秦无风已经完了。”
方天一愣,转过头来:“他怎么了?”
云墨儿闻言,也擦干泪,担忧地看着他俩。
李存善:“檀湘子是夺车而逃,说明那酒里的药没能凑效,他作为送酒人,难辞其咎,现在被扔进了虎坑,里面有三只饿了一整天的白虎,是死是活,全看他的造化。”
方天忙问:“怎么会?王爷不是挺器重他的吗?”
“你错了,”李存善微微冷笑,“王爷的好恶才不会写在脸上,他用人不是看他有多顺从谄媚,而看他做的事情。今日,秦无风连青梅竹马都能出卖,殊不知明日就不会出卖王爷?”
方天立刻质问:“那你呢?你不也是背叛了武德司吗?一听武德司没了,跳得比谁都快,我哥就是不愿易主,才被冠以污名残杀的!”
李存善听他提起方顺,神色陡然一厉:“哪里还有什么武德司?我没有背叛任何人!你也少拿方顺说事,各为其主,人各有命,你管好你自己吧,别忘了,我现在是你的上官,若再敢顶撞,便将你一起惩办!”
方天咬牙瞪目:“你!”
两人正僵持不下,外面突然有人喊:“李卫官,出事了,刘长史在前面猎星台上,要你快过去!”
李存善应了一声,向方天狠狠道:“你就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若是敢打什么主意,可别怪我不顾往日情面。”
他撂下话,把门一摔,听方天在里面赌气说了声:“不用你顾!李卫官!”
李存善阴目冷哼,留下几人看守,自己则步履不停地前往猎星台。
猎星台距离兽苑很远,凸出在茂密的山阿上,可以俯览安京景色。
还未登台,李存善就听远方传来隐隐约约的鼓声,夜空中隐有红光浮动,擦着高台的边缘,映出站在那上面的人影的轮廓。
刘侃背朝着他,面向城中方向,静静看着城里的某一处。
他神色如常,但暗中把一腔焦虑全部用拇指搓进了食指肚。
李存善来到身后行了一礼,跟着发现那城中的方位熊熊燃起了冲天大火,浓烟龙卷,直升云霄,即便离了这么远,也能感受到那股皮面而来的骇人气势。
城中锣声大作,望楼巨鼓齐响,灯光攒动,绿烟四起,那是急需要水的信号。
小半座城都陷入了惊乱的忙碌之中,看来不光潜火队,就连城防军也出动了。
“那是……”李存善极目去瞧,觉得那地方有些眼熟。
“武德司,”刘侃眯了眯眼,“怎么烧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