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儿还没动静?”重重的帷帐之中有人咳嗽了几声,声音苍老又沙哑。
穿着绿色缎衫的人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道:“属下前些日子才去见过她,她呀半点没有行动,属下去提点一二,还被臭骂了一顿。”这人声音尖尖细细的,非男非女,身段也柔软纤细的和个女人一样,正是先前在树林和余美人见面的风骚男。
帷帐里的人又咳嗽了一阵,才说:“这丫头,放出去这么些年了,没有敲打她,怕是心野了吧?也着实放纵她了些,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风骚男勾着兰花指,托着下巴:“可不是嘛,您是没瞧见,她现在把自个儿作成什么模样了。皮肤比黑碳还黑,腰比水桶还粗,哎哟,属下要是个男人,都没眼瞧她。要想那个景譞爱上她呀,那除非瞎了眼。”他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自己的水蛇腰,得意地扭了扭。
帷帐里的人忽地沉默了。
风骚男还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等了一阵,还等不到主子的话,又看到一边伺候的侍从在偷笑,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的那话不对。他可不就是个男的吗?
他偷偷瞄了一眼帷帐,尴尬地咳了咳:“咳咳,总之,属下以为,她呀八成是根本就没打算好好完成任务,她那个样子,景譞就是再日久生情,怕也得个几十年吧,咱们可等不了那么久。”
话刚落地,他就后悔了,这明摆着不是在咒里边那位早死吗?
果然,里面的人沉默的可怕。
风骚男咚地一下跪在地上,甩开了手甩自己耳光,半点不敢偷懒。一边打一边说:“是属下这贱嘴不会说话,是属下说错话了!”没打几下,嘴角已经见了血。
又打了几下,他的半边脸都肿的和馒头一样,嘴角的血滴滴答答地流到了他那兔绒的袖口上,星星点点的,十分扎眼。
帷帐里的人又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呼吸的声音就像个破风箱一样,咳嗽了几声才说:“罢了……这丫头这么做,终归是有二心,你去,再派个人去,替她完成任务!”这声音如同砂石在摩擦一般,沙哑又难听。
“是。”风骚男又对着里边那位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才出了门,匆匆离去。
待他走远了,里边的人才问:“府里的那位怎么样了?”
方才偷笑的侍从道:“还是原来那样,不过最近记性越发不行了。奴才上回去看他,他竟连奴才都认不出来了,府上的那些个老人,也是时不时地想起来一个半个的。”
里边的人似乎是低声地笑了几声,只是笑罢,咳嗽愈发剧烈:“唉,不记得好啊,不记得,就不记恨,倒是舒坦,咳咳咳咳……”
“今儿就是二十三了,又一年到头了,明年这会儿啊,指不定物是人非呢,咳咳咳……下去吧,叫人好好布置,好好过个年吧,咳咳咳咳……”
一连串的咳嗽之后,再没人说话,恢复了安静。
正在门外等着余美人的景譞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朝着屋里催促:“丑丫头,磨蹭什么呢?是去赶集,又不是去相亲。”
那个喝醉了的夜晚,就像是一场梦境,她再没有说过,他也再也没有问过。只是偶尔想来,记得她眼泪漫过他指缝的灼热温度,和那些似真似假的醉话。
余美人从屋里出来,背上背着个小布包,背包方方正正的,像是背着书本之类的东西。手里边还拿着个纸条,上边记了许多东西。
“这是什么?”景譞眼睛盯着她那小布包,想瞅着时机抢过来瞧瞧。
余美人警惕地把包夹在腋下,远离他几步:“这是我的……新作。”
景譞气不打一处来:“让我看看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
她先前那本破书已经被他彻底毁了,把书局里边的底稿都烧了,景家的手段,一夜之间就收回了市面上的所有翻抄本,她竟然还敢有后招?
余美人躲开他伸过来的手:“不不不,这回不是你,这回真的是我瞎捏造的,和你完全不搭边,我发誓。”她伸着手竖起三根手指,做了个对天发誓的动作。
景譞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腊月二十三,小年,既然要在这里过年,就得过的热闹些,总不好胡乱将就。镇上有集,自然是要去赶一赶的,置办些年货。
叫上小鹿和阿兰,四个人欢欢喜喜地出了门。
景家早就有马车等在外边,马车奢侈,真是羡煞了一众村民。
上了马车,车夫正要赶马,叫余美人拦住了,说是还有人要来。
景譞眼皮跳了跳,用脚后跟想也想到了是谁。
过了一会,果然李小婉蹦蹦跳跳地上了马车,后面跟着面无表情的罗勉。
幸亏景家这马车够宽敞,不然这么多人怕是要挤在一起了。
好巧不巧的,景譞和罗勉两个男人面对面地坐在了门口的位置,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李小婉一脸兴奋:“嫂子,这还是我头一回去赶集,头一回坐马车。”
听见“嫂子”两字,景譞的眉挑了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余美人知道,这位大爷不高兴了。
于是连忙岔开话题:“今天赶集,镇上肯定人山人海的,去了以后你们可都互相跟紧了。另外……今天你们想买啥买啥,可别客气,不然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说着她把准备好的碎银和铜板给他们一人分了一些:“不够再和我要。”
“怎么?靠着胡编乱造我的故事发财了?你这抠门鬼竟然会说出想买什么买什么这种话来?”说着朝她一伸手“我的呢?”
余美人朝他翻了个白眼,在他的掌心狠狠地拍了一下,然后赶集把荷包收起来:“景家少爷还缺钱吗?没你的份。”
景譞瞧见她那和荷包的样式:“这荷包哪来的?”
余美人看了看,是她从左岩身上搜出来的那个,没想到出门走的急,竟然拿错了荷包。
“这个……是我见义勇为得来的。”她眼珠子乱窜,总不好说是打劫了人贩子顺便摸来的。
景譞勾了勾嘴唇,不置可否:“这不是荷包,是香囊。用的是苏绣,绣工精湛,价值不菲,可不是人人都能用得起的。”
难怪那个左岩一个男人用着这么个娘们唧唧的荷包,原来根本就是女人家的东西,也不知他是从哪家小姐身上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