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伙山匪,说他们聪明,却一个个呆头呆脑的,说他们不聪明,可却行事谨慎,还知道在山里边设防哨。就这牢房,也不知道修在多深的地下,余美人估计,就算有人偷偷潜进来找人,也不一定能找得到这么深的地牢。
地牢里一股浓重的土腥味,伴随着地上的干草腐败潮湿发出的霉味,再加上不知是不是哪里死了老鼠腐烂的味道,别提这滋味有多刺激了。
八宝在地牢里来回打转,闲不下来,何况是这种地方。
陆惊蛰倒是很冷静,端坐在干草垛上,半眯着眼假寐,看他样子好像半点都不为他们现在的境遇担心。
余美人大喇喇地躺在另一侧的草堆上,闭着眼睛,翘着二郎腿,一副惬意的神色。
“爷,余姑娘你俩倒是想想办法呀,咱们就这么干坐着吗?万一那个小白脸出卖了咱们或者没能成功,咱们也得自救不是?”八宝本身就有些多动,在这阴暗潮湿的地下他显得格外焦躁。
余美人睁了睁眼:“你主子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等到他们去送信的人回来,就算左岩出卖了我们,我们也不愁逃不出去。”
听到这话,陆惊蛰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眯缝着看了余美人一眼。
余美人眼尖,在草垛上翻了个身:“你看我做什么?莫非你没有向你们的人搬救兵?”
“你怎么知道的?”他方才写信写的都是正常求钱赎命的字句,只在其中隐藏了几个密语,左岩仔细看过都没看出来,余美人只扫过一眼,应该看不出才对。
余美人枕着胳膊,就和能看到陆惊蛰在想什么似的,一龇牙:“我没看见你写的什么,我只是猜测,这么一大帮山匪在你管的地界上如此猖狂,你没道理放着他们不管。你那信里边八成写什么带齐人马,今夜剿匪之类的话吧?”
以这位大佬的本事,估计这匪窝今晚就会被夷为平地,劫了不该劫的人,他们的山匪生涯就要就此了结了,真是可怜,阿弥陀佛。
陆惊蛰的眼睛完全睁开了,眼睛漆黑的像两颗黑珠子,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余美人,似乎想要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余美人没抬脸也知道这大哥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灼灼,为了避免他从自己这张虽然亲娘都不一定能认出来的脸上看出破绽,她连忙把衣领往上扯了扯,遮住脸。
八宝一手做槌,在另一只手心里轻轻一锤,恍然大悟道:“是啊,余姑娘你真聪明!”
余美人无声地笑了笑,不是我聪明,是你太蠢。也不知道这样单蠢的人怎么做到陆惊蛰的贴身侍卫的?难道陆惊蛰就喜欢这种天真单纯圆圆脸的小侍卫?
就在她即将要脑补出一场主仆禁忌之恋的大戏的时候,从甬道里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来人应当是个又胖又高大的人,他那脚步声带动着地面嗡嗡直颤。
他们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连忙把地上的绳子假意缠了几圈在身上,都端坐在角落不动了。
来人还未到跟前,他们却从甬道的火把照着的光影里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单看那影子,来人的身高几乎贴着牢房顶,身体的宽度有正常男子的两三倍宽,呼吸沉重,行动缓慢。
余美人蹙了蹙眉,这来的莫非是个成精的黑猪?
终于,来人从甬道里探出身子来,虽然不是黑猪,却也算是亲戚了。
这人挺着个大肚子,隔着紧绷的衣服都能很明显地看到肚子分了上中下三层,每一层都留有深深的褶皱遮盖住下一层。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活像一头拉了上百亩田地的老牛,每次一动,都会带动着脸上的肥肉往下流淌似的抖动。
他站定在牢门外边,眯缝眼把里边的三个人都打量了一圈,待看到余美人,脸上露出一种猥琐的笑容,自己嘟嘟囔囔地说:“老大说的没错,长的是不怎么样,不过现在有个女的不容易,咱也不挑了。”
余美人无语,这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竟然还敢嫌她丑?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正想着,那人伸着短粗的指头指着余美人:“你,出来,伺候舒坦了本大爷,说不定给你留个全乎的还能把你送回去。”
余美人瞧了瞧这人的一身肥膘,心里直犯恶心,本要拒绝,但眼睛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站起来就要往牢房门口走。
“余姑娘。”八宝立刻就要起身去制止。
余美人背对着他的手摆了摆,侧头对他眨眨眼,声音微不可闻:“别慌,我去探探路。”
那二当家见余美人如此上道,颇为高兴:“是个识时务的娘们,本大爷喜欢。”说着打开牢门,把余美人从牢里扯出来。
八宝想趁机冲出去揍那胖子,陆惊蛰按住了他,摇了摇头。
直到余美人被带出了地牢,八宝才问陆惊蛰:“爷,咱们当真就不管她了?她可是景譞的夫人,要是让景譞知道他夫人被……被伤害了,还怎么会帮我们?”
陆惊蛰巍然不动:“依我看,倒霉的八成是那个胖子,咱们相处这些日子,你几时见过她吃亏?”
“那……那万一呢?你看那个胖子,和头肥猪似的,余姑娘如何能是他的对手?她也是为了咱们才出去探路的,你真就半分都不着急?”八宝实在是是猜不透这些大人物的想法,一心只想救人,急的团团转。
陆惊蛰依旧是那副老僧入定,四大皆空的模样:“她比你可聪明多了,何况,我看她也不一定全是为了我们……”
八宝思想单纯,热心肠,恨恨地扔了一把干草:“爷,不是我说你,你这回也太冷血了些!这要是风筝姑娘,你肯定舍不得她去涉险!”说罢,他气呼呼地坐在余美人方才坐过的草垛上生闷气。
陆惊蛰微微怔了怔,随即沉默。
这话虽然不中听,却也不是没道理。
他陆惊蛰若是心不狠,手不毒,如何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怕是早就死了千百回了。这世上除了陈鸢和他的几位亲信,所有人至于他,不过是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