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芳听到这样一声大喝,吓得魂都飞走了,只好重新坐下来,一声不吭,看着面前挑起眉头朝她挑衅的陈蒻玉,那脸上的神色简直比染坊里的染剂还要丰富。
“今天叫大家来,是因为绿袖的事情……”
陈青荣疲倦的声音响起来,缓声说道,“朝廷里找来的那位太医查实,绿袖的确曾经有过我的孩子,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突然狠厉起来,似刀刃划过在场的每个人,“只是有些人不愿意放过她,竟然要对她的孩子下手。那怎么说,也是一条生命啊,那是我的孩子,是陈家的骨肉啊。”
说到激愤处,还猛烈地咳嗽起来。
坐在他旁边的一位老妇人,年过半百,头发发白,手执拐杖,浑身散发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和气势。
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何况还是知天命的老人,一看就是身经百战从深处大宅一步步走过来的老人。
云倾不知道为什么,出于本能的,对这个老人感到十分惧怕。当她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远远地落在她的身上,云倾害怕那个目光,竟然开始颤抖起来。
袁翠屏很快就把目光转移到了陈蒻玉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任凭那几个女人吵来吵去,她也不开口说话。
云倾扯起如月的袖子问道,“如月姐,那是谁啊?”
“嘘!不要命了你,那可是老祖宗啊,还能有谁?”如月好像也是特别畏惧袁翠屏,只是慌乱地警告云倾不要再多提,便不再多说一句有关袁翠屏的事情。
云倾只好点点头,继续观看这场好戏。
“今天叫大家来,只是想要给某个人一点警告,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追究到底,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希望是在场的哪一个人,但是只要被查出来,休怪我不念及情分,依照家法处置。”
“哎哟老爷,你在说什么傻话,这种事情还有什么好查的,都说是从四妹妹那里出来以后才变成这样的,就算滑胎了,又关我们什么事?”
秀芳用手帕轻轻擦拭了眼角,“我跟老爷夫妻那么多年,难道就比不过一个青楼来的女子吗?”
“放肆!”陈青荣听到秀芳这么没有礼貌,张手便给了一巴掌。
啪!
那一声格外响亮,响彻在大厅内,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老爷他居然……
居然打了二姨太?
在场的每个人都目瞪口呆,二姨太是什么人?
那可是身出名门的千金啊,家里有钱有势,在朝廷之中也占有一席地位。再说说三姨太是什么人?
晋都最名贵的花柳之地牡丹院的头牌,可惜高冷自负,打着卖身不卖艺的旗号替牡丹院痛痛快快赚了白花花的银子,最终被陈青荣大手一挥娶回家当小老婆了。
怎么说秀芳都比一个青楼女子来的尊贵得多,而现在,陈青荣居然为了一个身份低贱的侧室而打了秀芳?
就连陈蒻玉都是一片诧异之色,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
秀芳捂着半边嘴,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她含泪看着陈青荣,一双秋水剪眸里盈盈斟满了清泪。
“老爷,你,你居然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
陈青荣呸的一声,厌恶地看着秀芳。
“你以为这些年你在府里动什么手脚我都不知道吗?我只是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揭穿你,让你不好意思。再怎么说我都要给你们李家留一点颜面。可是你呢?你扪心自问,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三番五次对付我的妻妾,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次,你居然还把魔爪伸向绿袖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秀芳只觉得内心里一股委屈涌起,捂着脸哭得稀拉哗啦,“我没有,那个贱人哪里值得我出手去害?老爷,你相信我。”
秀芳伸手要去扯陈青荣的袖子,却被陈青荣厌恶地甩开,“秀芳,枉我以前那么信任你,要不是我亲自去查,我还不知道你背地里干了多少坏事。像你这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哭哭啼啼败坏门风!”
“来人,把二姨太拉下去,没有的命令不准许她出门!”
“是。”
秀芳惊恐地抬起头,凄苦地叫道,“老爷我冤枉的,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她张牙舞爪,失控地抓住陈青荣的衣角,试图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无奈,陈青荣实在是厌恶她,一点一点抠开她的手指,生硬说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秀芳狠狠地哭泣着,大声喊叫着不,却被下人架起来,往下拖去。
“老爷!老爷!”
那一阵阵凄凉的喊叫声回荡在大厅内,云倾内心浮起万千感受,如同五味杂陈。
至少怎么说也该查清楚,陈青荣这么多难道不会招惹到李家?
再怎么说,秀芳的娘家在晋都也算是有地位的人,要是因为一个青楼侍妾失了孩子而问罪秀芳,恐怕传出去,李家那边会闹翻的吧?
真是看不懂陈青荣这个人,明明贪财爱势,现在又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宁愿得罪李家。他那么精明的人,肯定会想到把秀芳关押起来的后果,却还是将秀芳软禁起来。
云倾摇了摇头,最近怪事真是越来越多了。
第十四章
已经沉默了好久的袁翠屏忽然开口了,那是云倾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有些苍茫,却很沉重,透着一丝无法抵抗的力量。
“慌什么,这不是还没查清楚吗?这样子传出去,像什么话?”
“娘……”陈青荣看了一眼袁翠屏,“秀芳她这个性子,如果再不好好教训一下,日后定然要惹出许多事端。娘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混账!你这么做,就不怕给陈家招仇恨?”
“儿子会吩咐下去让府里的人都封嘴,”他看了一眼在座的人,又加重语气,“谁敢传出去,我要了他的脑袋!”
“娘,您消消气……别跟儿子生气了。”他恳求道,语气软了下来。
陈青荣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云倾觉得,有一点还是让她挺敬佩的,陈青荣做什么事都不敢忤逆他的母亲。
因为父亲从小死得早,陈青荣就是袁翠屏拉扯长大的。陈青荣将袁翠屏这么多年来对他的呵护与关怀加倍还给袁翠屏,就怕自己不孝惹怒了母亲,自己都会自责半天。
“绿袖现在如何了?”到底是身经百战的老人,却一点也不慌乱,淡然开口,目视前方。
“方才太医瞧过了,孩子没了,倒是命保住了……”
“青荣,不是娘说你,这样的一个孩子,你随时要都可以,何必跟秀芳一般见识?秀芳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绿袖只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没有必要因此闹大事情。”
“娘……”
“罢了,老身真是瞎操心,这件事情你自己解决,你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了,这点小事还是要会处理的。老身乏了,先回去歇着了。秋菊,过来扶我回房。”
名唤作秋菊的丫鬟上前,搀扶着袁翠屏也离去。
陈青荣一生气拳头就砸在了桌案上,“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今日发生了什么,谁敢传出去试试看。”
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四姨太映雪,一身江南对襟长裙,挽双髻斜簪步摇,青丝搭垂下来,一副温顺柔和的样子。
“映雪,你也不必太过于伤心了。我相信你,不会是你做的……”陈青荣目光扫射了一圈落在了映雪身上。
映雪起身作揖,“映雪谢过老爷……”
果然是一口江南吴侬软语细声细语,连听起来都是那么柔和舒服。
“映雪姐姐向来是乖顺之人,又潜心修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非有人登门造访,不然解释不过问府内之事的,老爷又怎么敢怀疑妹妹呢!”五姨太锦月手帕轻轻掩住嘴巴偷笑。
“妹妹说笑了,姐姐还是时常关心府内之事的,只是虽然有心,但是太医说了姐姐身体弱,不宜常出门走动,咳咳……还望妹妹跟老爷不要怪罪。”
“映雪,我问你一些事情,你可要老实回答。”陈青荣的面色严肃下来,看样子是要问映雪一些昨日发生的事情。
映雪笑了笑,“老爷但说无妨,映雪知道的定然不隐瞒。”
“绿袖她和你本来就是不熟,为什么昨天会莫名其妙跑去你的院落找你?”
“这……”映雪想了想,“我也不太明白,昨日姐姐一来就开口说什么纸条什么相约,我倒是一点也没听明白,她断断续续说了好多话,我那时还是一头雾水的呢!”
“她说了什么?”
映雪回想了一下,那天绿袖来找的她时候身边带着小茶那个丫鬟,映雪让小茶守在门外,绿袖很激动,抓住她的衣袖一直说道,不要伤害她的孩子。
当时映雪听了这句话根本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绿袖自顾自地说了一堆话,最后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一直拜托她放过她。
然后……再然后就是传来绿袖滑胎的消息了……
“哦?难道绿袖当时就知道有人要害她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神志不清,断断续续说了令人听不懂的话。”
陈青荣皱了起眉头,“你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绿袖会说这些话?”
映雪摇了摇头,“我一开门,就看到绿袖站在那里,面色痛苦,开始胡言乱语,我还想着要不要叫我的婢女去请府里的郎中过来。”
说完,她好像想到什么了一样,抬起头问,“那太医,有没有说什么?”
“太医说,摔了一跤羊水破了,加上绿袖情绪过于激动,那个孩子就无力回天了。”
陈青荣悲恸地说道,那毕竟还是他的骨肉,就这样失去一个孩子,换作谁也不会接受的。
锦月说道,“映雪姐姐为何当时不叫人呢?”
“当时已经来不及了,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早一点发现绿袖姐姐有异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云倾心下一动,她们说的神志不清,也许并不是绿袖本身所为,说不定是外在因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