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往后几日,大爷前脚刚踏入我屋,后脚就有少夫人院子的丫头过来喊大爷回去,不是头痛就是心口痛,反正大爷一听立马就走,不知是不是两人串通好了?加上鱼缸里的金鱼死完,我火气上来了,一不做二不休,在杏儿耳边如此这番说了几句,杏儿点点头,起身出门了。
“素云姐姐在吗?”杏儿走到王夫人院子里,抓一个小丫头问。
“在屋里吃饭呢。我帮你叫她出来。”小丫头不等杏儿说话,飞快跑去叫人。一会素云出来了,一身淡绿衣裙,云髻上插着一朵珍珠攒成的花儿,鹅蛋脸轻施淡粉,端是个美人儿胚子。
“素云姐姐,打扰你了。”杏儿迎上去。素云笑了笑,拉她到一边说话:“咋这个时候过来?不用伺候你家姨娘吗?”
“唉,姨娘刚把大爷送出门,说是少夫人心口痛病又犯了。姨娘心里不安,想抄些佛经给少夫人祈福。”杏儿说道:“夫人一向好佛念经,姐姐这里必有不少佛经,匀一本给妹妹带回去呗。”
素云听完也不说什么,转回屋拿了一本佛经,还有笔墨纸砚,一并给杏儿。杏儿道了谢,径直回了春雪院。
素云看着杏儿走远,也不回屋吃饭,转身去了王夫人屋里。
第二天,少夫人坐在院里赏花,和丫头妈妈说笑得正高兴,不想王夫人带着大夫来到了院门口,一时有些慌张地上前迎接。
还是少夫人身边的陪房妈妈有经验,暗中掐了一下少夫人,开口道:“少夫人今早觉得身子好了些,便央着到院里坐一会。”
“母亲来了,请移步到屋里坐。”少夫人朝王夫人行了礼。
王夫人不说话,快步走到屋里坐下,喝了一盏茶方开口道:“我听说你这段时间夜里不大好,这王大夫医术高明,让他给你瞧瞧。”说完让丫鬟扶少夫人进内室躺下,放下帐幔,素云出去带大夫进来。
大夫是个头发花白的医官,让少夫伸出手来,摸着脉听了一会,便走到外屋写方子。
“我这媳妇夜里总是不好,大夫您看着调理一下。”王夫人看着手里的方子跟以往没多大出入,眉头轻锁。
“医病先医心。”医官出入宫廷,也是个人精,收拾医箱走了。
王夫人复回内室,拉着少夫人手说:“大夫说你心思重,须要放开怀,好好调理身子才是。大爷白天公事忙,以后不舒服拿帖子去叫大夫来就是了。”
少夫人诺诺应了。
等王夫人走后,少夫人再也忍不住了,捂着面嘤嘤地哭了。陪房妈妈在一旁安慰:“姑娘,你想开些,等那位生出来,抱回来养也跟你亲。”
“我才不。妈妈,大爷说过跟我一生一世人,眼里不会再有别人的。”少夫人哭出声来:“我也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了。”
“大爷膝下没个男儿,夫人是不会干休的。”陪房妈妈搂着她,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不说别人,就说眼前的王夫人,生了两女一男,王尚书还不是有几房姨娘和若干个庶子女。
大爷一回到府里,后脚就有人告诉他了。他听完想了一会,抬脚去了母亲院里,两人说了一会话,大爷对王夫人跪下来,开口道:“请母亲不要再为难芝兰了。”
王夫人面色不愉,挥手让丫鬟退下去,素云守在屋外不让闲杂人靠近。
“你在怪我?”王夫人忍气问道。
“儿子不敢。”
“这些年了,我何曾催过你。”王夫人抹泪:“我愧对列祖列宗,”
“是不是我有儿子了,你才肯放过我们?好,我答应你。”大爷后面几句低了下去。
“你说什么?这!”王夫人一下子站起来。
大爷抬头看着她:“是的,我不想芝兰难过了。”屋外的素云听得心中暗惊,悄悄走远几步。
过了一会,大爷撩开帘子出来,沉沉地盯了素云一眼,大步走开了。
他回了外书房,提笔写了几张大字,怎么看也不满意,撕了丢进纸篓里。看着外头掌灯了,抬脚去了少夫人屋里。
少夫人哭了一天,眼睛还红红的,看见他来又捂着脸哭了,肩膀一耸一耸,让人看了格外怜爱疼惜。
“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大爷在一旁站着,不像往日那样搂着哄着,一字一句说道:“母亲跟我说了,无后为大,为人子我不能任性。芝兰,我总得让她生一个男孩,不然我对不起列祖列宗。”
少夫人抬起头,眼皮红肿:“你说过一生一世人…”
“这次是我负了你,以后不会了。”大爷闭了下眼,抬脚走出去。屋里传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他伫立了一会,默默走出院子。
他心情不好,漫无目的走着,来到了后花园,坐在湖边的亭中默默出神。平福站了许久,不时拍打身上的蚊虫。他正要开口叫大爷回去,便看到两条人影鬼鬼祟祟来到湖边。大爷也看到了,做了手势不让他惊动。
13
今天的夜色很好,月亮高挂天幕上,泻下一片银白的月光,照得树木影影绰绰的。我在屋里等了许久,不见大爷过来。杏儿出去打听,一会回来说大爷去了少夫人院里。
我闲坐无聊,看着窗外的月色很好,便叫杏儿拿个盆来,趁夜里无人注意,捞几条鱼儿放回缸里。
我们避开行人,一路来到后花园的湖边。湖水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荷花也谢了,只余下高低不一的残枝,伫立在湖水中。
“这些破枝留着干嘛?夜里看着怪可怕的。”
“大爷说这样才有诗意。”
诗意能填饱肚子吗?老爹写了那么诗也不见能卖钱,还不是顿顿吃野菜。
“诗意就是狗屁!”我低声诅咒一句,杏儿吃惊地看着我,还扭头张望一下。
平福也吓了一跳,偷看一眼大爷,只见他面色板了起来。
我浑不在意,伸手在水里捞了一下:“杏儿,咋不见有鱼儿呢?它们睡觉去了?”
后面传出笑声,我们面面相觑,扭头看看四周又没人,树木在风中摇摇晃晃。我张口无声问杏儿是鬼吗?杏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快要哭出来了。
“鬼呀!”我大喊一声,丢下手中的盆子,拉着杏儿就跑。
“呸,你们才是鬼哩!”平福喊住跑路的两人:“站住!”
“姨娘,是大爷身边的平福。”杏儿听出声音来,拉住了我。
我扭头看去,大爷从亭中走出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我扭捏一会,小声说道:“妾身睡不着,到湖边来赏景。”
“嗯,赏景有带这个吗?”大爷一脚踢飞地上的盆,发出“咣”的一声,把我们吓得惊叫起来,树枝上的鸟儿也被惊动了,扑棱扑棱飞出来,在空中鸣叫盘翔。
杏儿跪在地上说道:“大爷恕罪,院里的鱼儿死了,奴婢告诉姨娘这里有鱼,想趁着夜里没人注意捞几条补上。”
“鱼儿咋死的?”
“它们吃太饱了撑住死的。”我拿出一包鱼料:“我就倒了一包,第二天就死了。”
大爷听了脸抽了抽:“你没喂过鱼?”
“大爷,俺家要是有这么好的鱼,准下油锅煎了给爹爹下酒。”我一说完,他们都笑了。
杏儿小声地说:“姨娘,金鱼不能吃的。”
啥,合着像树木一样只能看着,也难怪它们长得花枝招展的了。
“平福,你去捞两条鱼给她们。”大爷背着手走到湖边。
“啊!”平福差点惊掉下巴,哆哆嗦嗦准备脱衣下水。
“笨蛋!”大爷白了他一眼,从我手里拿过鱼料,倒入水里,咕咕的气泡冒出来,一群鱼儿游出来,争抢美味的鱼料。
“哇,好多鱼!杏儿拿盆来。”我高兴地欢呼,大爷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我指挥平福拿盆去捞,一下子捞了三四条上来。只是盆太浅,盛不下这些肥大的金鱼,最后是平福贡献出自己外袍,把鱼儿包上,一路小跑到春雪院,倒入鱼缸里。
我们和大爷走回去,一路无话。到了春雪院,我请大爷进去喝茶,他摆摆手,和平福离开了。难道他只是送我们回来的?倒也有趣。杏儿小声问我大爷是不是生气了,我说不知道,回屋里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