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王府。
宛阳城的豪宅府邸,鲜少,有后院内藏着一处水榭的,若非皇族权势,基本凿道填水的可能性不高。
泽王府内绵延曲折的长廊,并无矗立在寻常房屋之外,却是如长蛇一般盘踞于院中池面之上,远看,仿若有一丝世外桃境的气息。
泽王一身青衣,站在水榭上,绵延的长廊尽头处,是欣赏大好风光的站台,他手中攒着鱼食,似乎闲情逸致,抛洒着在喂养他饲养于池中的金鱼。
谢伯昊步履稳重,但移动速度极快,走到了泽王的面前,看着泽王的举措,缓缓拱手躬身。
“属下见过泽王。”
泽王也没有多看谢伯昊一眼,只是轻问了一句:“怎么,还是没成?”
谢伯昊微微抿唇,眼神也飘忽了一番,身体也还没有直起来,点首道:“是。”
泽王勾唇呵笑了一番,继续百无聊赖地喂食金鱼,道:“倒也不出本王所料。”
“属下有些许的疑问,王爷若是此刻招入赵世子,岂不是会被含雪阁的文人所诘难?且,含雪阁的声誉,或许会因为加入了一个赵殊途,而变得与往昔不同。”
泽王丢下了最后一抔鱼食,便拍了拍双手,掸了掸灰,转身看着谢伯昊恭敬又担忧的姿态,嗤笑了一番。
“伯昊啊,本王记得,你与赵衍之间,好似有些私仇。”
“王爷勿忧,属下公私分明,且如今与赵世子之间便是井水不犯河水,断不会因为些许不重要的私事,便影响到了王爷的策令。”
泽王瞟眼睨了一番谢伯昊,脸色满意着,点了点首,进而又在自己的怀里掏出了琉璃珠,放在手中,又是一番磨挲了起来。
“本王倒是没有看错了你。”
谢伯昊不语,只是跟着泽王稍稍移动着行礼的身子。
“本王知道你在担心含雪阁,不过,赵衍毕竟是赵衍,他爹怎么说,都是北疆郡王,且手握重兵,若是收服了他们,对本王大计,有非常大的利益。”
谢伯昊心中也明白,不然也不会被泽王留在身边重用起来,但他的确觉得赵衍可有可无,毕竟赵衍本人就像是烂泥扶不上墙似的,凡事都得太子帮忙兜着,若非皇帝宠爱,他何来今日地位?何能有今日这般的嚣张?
“不过,这赵殊途,也不像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地没有用处。”
谢伯昊躬起了身子,疑惑了下,“王爷?”
泽王呵笑,低眸又抬眸,环视了一眼府上的风光,笑道:“好几次他都明里暗里地讽刺本王,说的话直接又犀利,看着戏谑惹人嫌,但实际上,也不可忽略他这人,内心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谢伯昊不解了一番,也不说话。
“扮猪吃虎,赵殊途或许,的确很厉害,不过他若真是伪装却也不然,你与他算是竹马,他在宛阳城这么多年,是不是一直如此?”
谢伯昊脸色沉肃,若非泽王提及,他倒也不会去想到那个人。
便道:“是。”
泽王冷笑,“罢了,或许呢,他的确本性纨绔,但是,纨绔也不能说他不够聪慧,悟性不高,再看看吧,偶尔找些由头,尽量让泽王府和他世子府搭上关系。”
“是。”
谢伯昊瞟了泽王的侧颜一眼,泽王在他的眼中,委实是这京城中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又有皇室血统,何其高贵,他跟在身边,却一直不敢直接凝视,生怕一出意外,自己便会沦陷至此。
但,泽王的目光,似乎从一开始收留自己,便从未在自己的身上停留过一分。
“中秋将至,秋狝即来,这宫城,又该热闹起来了,本王记得,这顾倾,似乎也在拟定的名单之内?”
“是的王爷,他如今乃是宛阳城中的名人,皇上眼前的红人,在京城多逗留这三月内,定是上宾之礼遇,皇上自然不会忘了他。”
泽王微微点首,看了眼谢伯昊道:“苏皙棠在太学里,可有什么风声传来?”
“这些日子并没有什么可靠的消息,只是有一点……”
“什么?”
“赵世子对御华君,似乎,与寻常先生,有所不同。”
泽王顿时嗤笑了起来,觉得这个事情甚是有趣,手里的琉璃珠转动的频率,又加快了起来。
“倒是稀奇,这两天听闻还一起除祟,一起抓什么魔灵?那顾倾呢?怎么说?可有打算在太学里,挑选有仙根仙缘的簪缨子弟一同带去昆吾?”
“没有,几天下来,御华君似乎完全没有那个想法,且一天授课不过一个时辰,便在太学内不见人影,大家都高攀不上他们昆吾。”
要去昆吾修道成仙,的确没有那么容易。
不止需要仙缘,也需要能力和考验,只要通过了层层筛选和试炼,你便是这大千世界的佼佼者,万里挑一无可比拟,进入昆吾,接触仙家之法,甚至可以角逐修炼,至历劫飞升。
但,泽王对此事,从一开始就不感兴趣。
“与其所谓成仙屈于众神之下,依旧只是碌碌无为,还不如在这人界,做人族之首,号令整个天下,就这样活一世,又有何不可呢?”
谢伯昊看着泽王丝毫不怯的,自身便散发出的皇族气息,内心倒是无比倾慕,却也不敢随意亵渎,连多看他几眼,心中都有些怯懦。
“这太子,倒是做得很好,苏皙棠从未传来他有什么纰漏之处,有些叫人为难啊。”
谢伯昊则道:“王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也许是谢伯昊冷言冷语,有些惊艳到了泽王,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惊喜,睨了他一眼。
“你倒是狠心。”
“太子也不是圣人,不可能什么都防得住,若他成为王爷的绊脚石,属下定为王爷铲除之。”
看着他恭敬低身的模样,泽王勾唇,便伸手扶起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浅言:“你有这份心,本王很满意,不过,毕竟是太子,毕竟是亲侄子,皇兄也是壮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是。”
“你且先下去,注意苏皙棠那边的动向,虽说他只是小卒,不足挂齿,但他在太子身边,便是值得一用的棋子。”
“是,属下告退。”
泽王的眼神中,充满着一股对权势的野心,远眺这不如大江南北的家景,内心也是充斥不屑。
纵使宅邸再金贵富丽,也比不上宫城来得叫人舒心啊……
泽王府内的布局与陈设,几乎都在犯上的边缘徘徊试探着,但却也究不出什么大问题来,而皇帝本人也鲜少登门,泽王府也不会有那么多不怕死的,会到处宣扬泽王府内的奢靡与僭越。
在泽王自己的寝室内,博古架后,藏有密室一间。
在打发走了所有人后,泽王照以往一般,进入密室,幽静且阴森。
长廊略窄,只够走过两人,石壁挂着稀疏的几盏油灯,火光式薇,甚至室内潮湿,偶尔还听得水声滴答入耳,人往道路走时,还有回音彻耳,幽森至极。
泽王走在此道,倒是有如寻常大路一般,神色坦然,但眸光阴骘,仿若地狱魔鬼之同。
密室最深处,有一处高台,中间悬挂着一柄三叉戟,周身冒着黑气,似乎有一股魔力萦绕,仿佛靠近它,便会被其吞噬,尸骨无存。
泽王走进来时,轻轻地,把手里的宫灯熄灭,随手放在了正对着高台台阶下的书案上,高台上的三叉戟如此阴恐,而对面却车设着与之丝毫不符的博古架及书案,仿若常人书房那般,倒是稀奇得紧。
“你的悠哉日子还没到头呢?”
忽而,三叉戟的方向,传来了沙哑又低沉的声音,这声音像是老者那般,但不够慈蔼,唯有阴森气息。
但泽王半点畏惧的神色都没有,只是勾唇浅笑,拂了拂袖子,转眸瞟向了那边厢的三叉戟。
但见三叉戟周围的魔气骤然间凝聚成了一团,就绕着三叉戟飞扬着,而这沙哑的声音便是在那团黑气里,传出来的。
“澄瑾见过魔尊大人。”
“哼,小子,本座若非神魂未齐,时机未到,你以为本座会在此容你放肆?”
泽王笑了笑,负手走向了高台处,一边道:“魔尊大人说笑了,澄瑾不过凡夫俗子,怎敢与魔尊叫嚣?”
“本座的一分残魄,委身于你的长命锁里,二十年了,你竟没有为本座,寻来半块独尊塔的碎片,本座要你有何用?!”
猛地一下,那团黑气魔气震荡,向四处散发开,霎时掀得泽王身后书案倾倒,若非方才熄灭了那宫灯,只怕此刻密室早已被火烧了起来。
泽王也举袖挡了挡自己的脸庞,见黑气动怒,他便也笑道:“魔尊大人莫要气恼,你我约定之事,向来作数,我不会随意毁约,亦不会弃魔尊大人于不顾。”
“若非看在你为本座疗养寻了个好地方,还不遗余力给本座送来孩童魂识,本座早就端了你这泽王府,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是是是,所以说,我杀害了这么多的皇室子孙及外来孩童,若不想以后被拆穿处死,肯定得跟着魔尊大人做事的,不是吗?”
泽王笑得阴邪无比,似乎对自己做的事情格外满足,还甚无悔改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