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府。
“世子，你在做什么？”
赵衍抬眸看了一眼九五，手里的动作却没有顿住，而是一边雕刻着，一边道：“过些日子不就中秋了吗？我要雕个白幽灵出来。”
九五蹙眉，低眸端详着赵衍的动作，案上已经被木屑铺满，他手里的雕花凿宛若有神，正在一块已然成形了的木头上飞扬着。
便问道：“要雕一个御华君做什么？这又和中秋，有何联系？”
“这不是在以防万一吗？”
“嗯？”
赵衍甩了一下自己披散在身前的青丝，尔后抬眸笑着对九五道：“我想叫白幽灵来和我一起过中秋，我每年回府后都是一个人，你是女儿家家，我总不能让你和我彻夜对饮吧？”
“那这小像……”
赵衍对着木头呼了口气，吹走了多余的木屑，然后盯着那木头，倒是有些柔情，“但白幽灵那家伙不一定会来啊，他也不一定会给世子我面子啊，那到时候，就只能让这小像，陪我整个中秋夜咯。”
九五有些许不解，转了转眼珠子，却也没有继续发问。
而赵衍往九五身后看去时，便看到了衣架子上的戎装，拿着雕花凿指了指问道：“那什么啊？你拿来的啊？”
九五往后看了一眼，然后便小跑着过去把衣架子推了过来立在赵衍的面前。
“秋狝的时候，世子你就穿这个去。”
赵衍满不在意，就瞟了一眼而已，那铠甲足够英气也足够威仪，不过赵衍对所谓的秋狝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乐趣。
“往年秋狝不都那样吗？不过……”他手里的动作顿了一番，尔后勾唇浅笑，“要是白幽灵当真能和我一起狩猎，那也不是不可以啊，正巧可以看看这昆吾仙师，打猎是个什么水平。”
“世子，你这些日子，好似对御华君，很是上心。”
赵衍微微一怔，翻了下眼皮，傻笑了下，“是吗？我怎么没觉得？”
“秋狝你想着他，中秋也在想着他，世子，那御华君甚是冷漠，你何必总是去碰一鼻子灰呢？”
“诶~九五，这你就不懂了，白幽灵呢，虽然吧性格不怎么样，脾气嘛~目测也没那么好，但他有意思啊，而且修为高，自从跟他一起抓过魔灵，我就很好奇昆吾到底是何模样，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也觉得御剑飞行特别厉害？”
“可是有些仙家，也不用御剑便能凌空而行了啊。”
“啧。”赵衍撇嘴看着九五，“九五~”
九五叹了口气，无奈了下，“好吧，我现在就把铠甲先收起来，世子你慢慢做。”
赵衍这才笑着点头，示意九五快些去快些回。
但没过多久，府中小厮小跑进来禀告，说是，宋景来了。
“宋景？他来干嘛？”
“谢伯昊去太学截你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
小厮来不及拦，宋景一身蓝衣便徐徐走了进来，赵衍自己也没反应过来，猛地一下护着自己眼前的工具和小像，看着宋景肃穆的脸色，一脸的无奈。
“哎哟我的太子爷，您当这儿是东宫呢？”
宋景负手低眸，脸色沉肃着，看着他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护着什么的模样，便蹙眉问道：“你在做什么？”
“你管不着。”
宋景呵笑，慢步走了过去，低眸俯视着赵衍，赵衍也抬眼眨巴眨巴看着宋景好似要穿透自己的眼神。
“干什么？要喝茶自己倒去。”
宋景不语，只是缓缓双膝屈下，与赵衍平视，然后轻言道：“你这一天天的，好像还真挺有闲情逸致的。”
说罢，宋景伸出了指尖，缓缓地在案沿刮了一番，到手全是木屑，他还展示给了赵衍看，呵笑道：“怎么，以后没打算去继承北疆郡王之位，打算做个木工啊？”
赵衍撇嘴，无力地松开了自己护着的东西，重新拾起小像，又拿着雕花凿重新雕刻了起来，毫无掩饰。
宋景瞟眼看着他的工具和动作，眼神飘忽，“你又打算搞什么把戏？”
“诶，我这回可没打算出去霍霍谁，我可听话了这些日子。”
宋景点了点头，也没打算继续问，只是依旧问着最开始的问题，“谢伯昊的事情怎么说？”
赵衍侧首瞟了一眼宋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什么怎么说？我和他现在也没交情，哪儿有话说？”
“那皇叔呢？”
赵衍顿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那是你叔，我不知道。”
宋景轻叹了口气，然后席地在他面前坐了下来，道：“皇叔要你去含雪阁，你怎么也没和我说？”
“我这不也没去吗？没去就等于没事，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皇叔此举，我也不解，不过……”
“不过，太子爷，你才是太子，你是未来骊朝天子，他充其量就是个藩王，你现在也逐渐接触朝政，也要上朝听政，你自己该有权衡利弊，他一个本就有封地的藩王一直这么赖在京城，到底对你对皇上有多大的弊处。”
赵衍说的话云淡风轻，但是句句都是当下最实际的问题。
宋景转眼看着赵衍一脸平淡地在雕刻小像的模样，眼底划过了一丝凛冽，“你这家伙，所以平素为什么总是一副让人不省心的样子？”
赵衍嗤笑了下，“拜托，我不一直都这样吗？”
认识赵衍这么多年，宋景心里也是明白，即使赵衍的性子再怎么顽劣，再如何竖子不可教的姿态，但赵衍本人是该懂的都懂，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那种人。
“我可没有装作很纨绔的样子，我天生不喜欢被束缚着，人啊，还是得闹起来才有些情趣，你要我在深宅大院里闷着，对不起，我宁可自戕。”
宋景白了一眼，但也没有去反驳赵衍。
只是道：“朝堂上的事情，我会斟酌处理，你在京中还有质子的身份，有的时候还是得收敛一些。”
“知道了。”
“还有，照例的秋狝和中秋宫宴，你都要好好准备准备。”
听到这儿，赵衍愣住，无辜地看着宋景，“宫宴？不是说好了今年我不去了吗？”
“父皇能念着你你就该感怀圣恩了，还挑？”
赵衍白了一眼，然后放下了小像和雕花凿，无奈摊手道：“宫宴每年都那么无聊，吃吃喝喝看看歌舞，再听听那些大臣对皇上歌颂功德，说尽天下海晏河清的话，你不腻烦，我都腻了，能有什么啊？”
“那你想怎么样？你的身份就摆在这里，不然，你自己想点花样，到时候在父皇面前，露两手？”
赵衍颦眉，然后呵笑地凑近了下宋景，邪肆道：“只怕我敢，你不肯啊。”
“当场作法肯定不行，何况，你的符箓，至今仍未被世人完全接受。”
“嗤。”赵衍摆手不屑了一番，又拾起了那些物什，重新雕刻了起来。
“不管是秋狝还是宫宴，到时都会有御华君参与。”
赵衍心里冷哼了下，面上也甚是冷漠，他去归去，答不答应和自己一道那是另外的事情，就算要去不也是不能驳了皇帝的面子才去？
而见赵衍似乎不为所动，宋景颦眉奇异了下，继续道：“你不是很喜欢去烦御华君？怎么这么安静？”
“什么叫我很喜欢？你这么说跟我要贴着他似的。”
“可不就是吗？”
“我哪里有？”
宋景勾唇，仔细给他回忆了起来，“你求着我去跟父皇说让御华君多在京城逗留三月，这是一点，此次复学你竟然那么听话乖乖上御华君的课，这也是一点，最主要的，是你的确，对御华君无比上心。”
“怎么你和九五说的话都一模一样？我有那么明显吗？这也不叫很上心吧？我就是单纯觉得白幽灵有意思，挺想做个朋友的，这都不对？”
对于赵衍此刻的反应，宋景的心里，倒是有了些许宽慰。
倏然，宋景冷静了下来，“难得啊……”
“啧，你要没事儿了就给我回你的东宫去，别搁这儿烦我。”
“也罢，反正我想说的也说完了。”宋景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木屑，再看了一眼赵衍道：“下次谢伯昊找你，不用顾及皇叔，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赵衍嫌弃地看了一眼宋景，摇摇头应道：“你什么时候看我畏惧权势过？你父皇我都不怕，还怕你叔？”
“那便好，你好自为之，皇叔近来对你有些关照，你则更要注意言行，省得，他找到什么借口对付你。”
“京城中要对付我的多了去了，我谁都不怵，反正兵来将挡，你太子爷不也站我这边的吗？”
宋景没有多言，只是微微点首，便迈步离开了世子府。
赵衍在宋景离开后，手里雕刻的动作骤然停住，身体，似乎有些无力了。
宋景什么都知道，谢伯昊和许集的事情他都知道，事情过后他从未在赵衍面前揭他的疤，而且处处维护，赵衍都知晓。
想着想着，赵衍不禁嘲讽起了自己，“再这么下去，以后没了宋景，你赵衍岂不是活不下去？”
手中的小像还未完全完成，赵衍却已然在小像上看到了顾倾的一丝身影，捧着他，端详着，笑得浅意。
“我难道真的对你是太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