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范先生约定的两月期限还有些时日，长生突然提出要离开，范先生有些不明所以。莫说范先生，就连白烈都没搞懂长生究竟是怎么想的。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白烈这般急于求成，为的就是让自己可以早些脱身。他怕牵累长生，既然这样，不如尽早带他会回洛阳修养，那边有曹管家，还有童羽，日常照顾白烈绰绰有余。
而自己，也确实有太多事情要办。
白烈虽然不明白长生的想法，但是对于提早回洛阳一事，他倒是不反对。
定好归期，长生先给邓谦写了一封信。五日后，邓谦派了四名亲兵赶到河南，一路护送二人回洛阳。
白烈的身体较几月前好很多，而且时值初夏，气候冷热适宜。虽然还需要时时躺在车内休息，但此一程走得顺利，不到半月，两人便回到洛阳。
熟悉的环境，让人有种久别重逢之感，尤其在经历一番生死后，白烈看着街边一物一景都觉得感慨颇多。
这家店给长生小时候做过衣裳，这家店有他们一起吃过的馄饨面，白烈在这条街上带着长生骑过马，两人曾在街角处争吵过一番…
记忆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怀旧有时候会让人上了瘾。但也不免令人感叹，物是，怎奈人非…
长生不再是孩童模样，自己也再不可能带着他，骑马走在这条街道上。
兜兜转转，一切似乎都围绕在这里发生过，起伏过，欢笑过也失落过。
回到将军府已是下午，大门开着，院子里却不见人。
长生先下车，又扶着白烈走了下来。
“我就拄拐进去吧，都是台阶，轮椅太不方便。”白烈架起双拐，先在车子边站了一会。
走了半日，身子有些乏，好歹算是到了，晚上能好好休息下。
长生招呼随行的人搬卸行李，都安顿好才与白烈一同进门。
“曹管家！”白烈刚进去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人都哪去了？前几天就派人回来送信，说我这两日便到，怎么到了一个人也不见？”
“许都在后面忙碌，你先回房间休息，我过去瞧瞧。”
长生话音还没落，前厅里推门走出个人，两人都愣了一下。
“属下，拜见肃王殿下，拜见大将军！”聂老将军掀起衣摆，跪拜在二人面前。
“快起来。”白烈夹住拐杖欲伸手上前搀扶，长生却拉住他的手，自己上前将聂老将军扶了起来。
“什么时候到的洛阳？”许久未见，白烈心中自然是激动高兴，但也未免局促。
柱着双拐，右腿根本不着地，比左腿短出一大截。
聂老将军虽然笑着，但眼神中依旧藏不住那份震惊。他知道白烈伤了，却没想到伤得这么重。“我…回来些时日了，就是为了能看看大将军。”
“快，进去聊。”白烈撑着拐，走到了前面。
“大将军…”聂老将军支吾一下，“不止我一个人回来，咱们虎啸营这些在外面的将领都回来了，大家都想见见您。”
白烈回过头笑道，“呦，怎么了？几年不见都想我了？”
前厅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白烈回过头，三四十员曾经旧部全都在场。边防营主帅孟坤、李参军、张副将，还有从西域、南夷、各州郡跑回来的前将军、领兵…都是与白烈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也都是白烈一手将他们扶持到当今之位。
白烈越发觉得无所适从，笑容都变得有些僵硬，“你们…你们怎么都回来？是朝中有事？”
大家都笑着，可笑容下却是铁汉也藏不住的伤感。
“大将军，我们回来，就是专程为了探望您，与朝中无关。”
“我？”白烈微微低下头，笑了两声，“我这不好好的嘛？”
没人说话，四十几个人把将军府的小院子几乎塞满了，却安静到可以听清风声。
“想到我这来讨酒喝就直说嘛。”白烈的拐杖敲在地上，闷响着，他向前走了一步，“你们来了我高兴！今晚上，都留在这喝酒！”
稀稀落落的笑声，大家都应承着说好。
曹管家从后厨提着一大壶热水走了出来，看到院子里这么多人，还没反应过怎么回事，往前走了走才看到白烈。
他瘦了，面色也比以往苍白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很没精气，拄着拐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吃力……曹管家打白烈小时候就伺候在他身边，太了解他是什么个性，这样一身病弱的站在大家面前，他心里一定难过死了……
想到这，又看到这样的白烈，曹管家竟没控制住，流下两行浊泪。
白烈舔了下嘴角，全当自己没看见，“大家进去聊。”
曹管家忙把眼泪擦了擦，跟在众人身后进了前厅。
“大将军，您可算回来了。”曹管家给白烈倒了杯茶。
白烈抬眸，对老曹笑了笑，“嗯……回来了。”
曹管家不敢看他，怕自己看一眼又哭出来，便连忙给众人添好水，转身走了出去。
白烈敲了几下桌子，“你们一个两个的，不在自己的地界上好好守着，都跑洛阳来干嘛？”
“大将军，不瞒您说呀。”兖州将军开口说道，“自从实施军政合一，我们完全变成了闲人，那些个文官巴不得我们赶快走呢。”
“就是，天天在大营里跟个摆设似的，没事就看看大伙练兵。可是练兵有教头管着，不干我们这些领兵的事，反正呆在大营里特别别扭。”
“而且早就听说大将军伤了，还挺严重的。我们本打算去北疆探望您，但您不让啊。前段时间从邓刺史那得到的消息，说您要回洛阳，我们大伙才商议着，一起回来看看您。”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基本都是在吐苦水。
白烈用两只手肘撑在桌子边，他真有些累了，腰疼，坐不住。“我知道大家都有苦处，新政有弊端，我们可以向皇上提，但是擅离职守就是你们的不对了。我白烈带不出这样的兵，别拿看我当借口，我好的不得了。”
别人不知道白烈的情况，但长生一看他现在的样子，心里立刻开始着急，“各位将军们，子行才回来，需要休息。大家一番心意，我代他谢过。最近这些时日我们会留在洛阳，今日刚回来只能先失陪了。”
白烈低着头，用力向起站了一下，却没站起来，“那个……要不大家先散了吧，这顿酒我先欠着，改天再补给大伙。”
“既然都来了……我正好有事和大家商议。”长生俯下身子，抱起白烈。他先是挣扎几下，但最终依旧低沉着眸子，任长生将自己从大家面前抱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