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烈撑着面前的椅子站起身来,旁边立着一对腋拐。这几天长生在的时候会扶着他拄起双拐走几步,今天好不容易逮到空隙,白烈想趁长生不在,自己试着走一走。
毕竟不能一直靠别人,他伸手拽过拐杖,小心架在腋下。
扭动着挪了挪身子,向前撑出一步,抬脚跟了过去。虽然有些不稳,但好歹算是站住了。
一点点,一步步,每挪动一寸,都很艰难。
走到第五步时,白烈腰上一下没了力气,整个人似挂在双拐上的断线木偶,左右晃了晃,向前实打实的扑了过去。
一声闷响,白烈摔倒在地。
他攥起拳头狠狠捶了一下,不行,还是不行…
白烈想起身,但下半身像坠了铅块一般,说什么都动弹不得。他心里有些发慌,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有种完全动不了的感觉?连翻身都翻不过来?
他一只手撑住地面,另一只手用力拽住裤腿,向背后拉过去,拉了三次才勉强翻过身,坐不起来…也动不了…腰疼,喘一下气都会疼。
白烈用手肘将上身撑起来些,可身子下面却一热…裤子湿了…
他长长叹口气,绝望…
抓起身边的拐杖,用力扔了出去,砸碎了床头的玉兰花,打了桌子上的瓷掸瓶。
今日清早,柳先生说家中有味药材用完了,需要到山下的村子里才能买到。这味药是给白烈用的,长生不放心,决定自己下山去买。
中午安顿好白烈,他便出了门,直到傍晚才折返回来。
一进门,屋子里很安静。
“子行?我回来了。”没人应声,长生心里瞬间有些没底,几步跑了进来。
只见白烈躺在地上,似乎睡着了,屋子里一片狼藉,像遭人打劫过一般。
“子行?!”长生几步跑了过去,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白烈皱了下眉,缓缓睁开眼睛,“长生…嗯?我怎么睡着了?”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伤到哪没?”长生急忙抱起他,看到衣摆上有一圈水迹。
白烈舔了下唇上的小黑痣,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嗯…摔了一下,然后…”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没起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我走的时候不是告诉过你,今天别再下床了吗?”长生有些恼怒,心里还带着点余悸。
“长生,我走了五步,突然…腰以下就没知觉了。”白烈说出这些时很平静,“你帮我去叫范先生,好不好?”
“今天上午已经站了很久,都说了,不能太累的,你怎么不听?”长生将白烈放在床上,又给他换了裤子,膝盖上摔出一小块淤青。
他将手轻轻按在白烈腰上,用掌心不断揉搓着,“别担心,不会没知觉的,只是今天太累了,范先生之前就说过的。”
白烈刚刚睡了一大觉,现在长生又帮他按了一会,抬抬腿,果然能动了,又悄悄压了压小腹,也没有失禁的感觉。他松了口气,转头看到屋子里被自己砸得乱码七糟,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长生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却感叹,子行离了自己可怎么办?
白烈倒是没再多想,躺一会后又感觉生龙活虎,挣扎着坐起来。“长生,我下午走了五步,走到刚刚躺的那里。”腰上恢复了知觉,他一下又开始兴奋起来。“平时你扶着我也就走两三步,今天多走了些。”
长生没说话,闷头收拾屋子里的残局。他明白,这一定是白烈下午动不了时恼怒着打翻的。既然没伤到,长生也并不准备责怪什么。
“子行,慢慢来,万一伤到,以前的那些努力就白费了。”
“嗯…”下午突然没了知觉,白烈着实吓坏了,可他想快点好起来,再快点。
之后几天,长生几乎不让白烈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就像对待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总有诸多不放心。
白烈每天都会有些进步,从三步到五步,半月后,已经可以自己住着拐杖,走到门口的椅子上坐下休息。
屋外桃花已开,山野上一簇簇粉白,映在绿叶丛中,鲜亮又好看。
白烈从屋内走了出来,转身坐在椅子上休息。这是长生给他定下的规矩,走一会,休息一刻钟,再走回去,到床上躺一会。
“长生,桃花开了。”白烈坐在椅子上向远处张望。
“嗯,半山腰上有片桃树林,花开得正好。”
白烈摆摆手,“帮我采些桃花来好不好?酿点桃花酒。”
“你现在不能喝酒。”长生一口否决。
“我不喝,给你喝,我酿给你喝。”
长生摇头,“我也不喝。”
“帮我采点吧,给范先生喝。你看,咱们在这又吃又住,还让他帮我医治,也没什么可报答人家的。”
“子行…我给了他一千两银子呢。”
白烈依旧不死心,“我就是想看桃花了,你帮我采点去,不行吗?”
长生向桃林的方向望了望,山野间的小路很不好走,轮椅定是过不去的,桃花只在这几日开放,一场雨后基本就会谢了。“那你回去躺下休息,我到桃林里帮你采一些。”
白烈立刻堆起笑脸,“好!”说完,乖乖架起拐,向屋子内走去。
桃林离得不远,来回不过两刻钟,长生又看了看白烈,觉得应该没什么差池,便转身去帮他摘桃花。
一大片浓密的花蕊,丝丝甜蜜沁人心脾,长生兜起衣摆,选了些模样娇艳的,采了一大捧,颜色粉嫩,朵朵饱满。
“子行看了一定喜欢。”他急着回去,想把这些新鲜的花蕊立刻捧到白烈面前。
小跑着来到院子里时,长生却看到白烈坐在院中凉亭内。
他皱了下眉,“子行,你怎么跑出来这么远?”
“你回来了?”白烈笑着,笑得很开心。
他撑起拐杖,站在凉亭的台阶上,慢慢走下那两级台阶。
院门口离凉亭有二十几步远,长生捧着桃花,站在那,他瞧着眼前的白烈,似乎有哪不大对劲。
白烈在小路上站定,稳了稳身子,“长生,你来。”
长生还在愣着神,只见白烈将双拐松开,没有任何支撑,站在了那里。
长生呆住了,这才发现,白烈右腿戴着护腿,和他以前一样。
白烈向前迈了一步,长生将衣摆里兜着的桃花一下扬了出去,放开步子向白烈冲去。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对着长生微笑。
粉红的花瓣从空中落下,衬着白烈的模样,宛如他们初见时一般。
白烈走出第三步,身子猛地开始摇晃。他张开双臂,长生一把接住了他…
只差一点,白烈便会摔倒。
长生紧紧搂住白烈,心跳得似要冲出胸膛,“子行!你吓死我了!”
“哈哈,长生,我能走了!”
长生将头埋在白烈脖子上,心疼的浑身都在发抖,“子行…我们不医了…回洛阳,我带你回洛阳……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