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点了点头,先帝临终前也曾有过类似嘱托,只是……周延皱着眉,背手立在长生对面,“现今,朕只想先处理四殿下余党。”
“四殿下余党?”长生眉眼沉了下去,“牵扯颇深的都已收押入狱,先说羽林军,司官职者近百人,此次收押人数过半。再说御史台,司要职者六人入狱,其余二十一人。工部、礼部、刑部外加地方官员。”长生缓了口气,“皇兄觉得……四殿下余党还未清理干净吗?”
“是,的确已经关押不少,但是……九弟,还有啊!”周延几步走到桌案边,将一长溜名单举到长生面前,“你看,这是有人密报给我的,有些我知道,有些竟连我也不知。”
“水至清则无鱼!”长生将眼神从那密密麻麻的名单上挪开,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当时四殿下贵为太子,朝中官员自然都想巴结上位,若皇兄连这些都不放过……”他的声音变得格外低沉,“如何能成大事?”
周延叹了口气,被长生这几句话说得有些无地自容,身为国君,最起码胸怀要宽广。“朕也并非想抓住不放,现今朝中空位太多,再削减下去只怕难以维持正常运转。”
长生暗暗看了周延一眼,“皇兄知道就好。”
“九弟,所以……你建议为兄先不管这些人?”
长生拱手道,“依臣之见,皇兄此时重点不用放在这些人身上。”
“那此时重点应是什么?”
“举贤士,用人才!”长生眸中明亮,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期盼。“朝中毒瘤要除,新鲜血液也要进。双管齐下,若想整顿我朝病垢,先从整顿人员开始。”
周延握着拳砸在自己掌心,“举贤士倒还好说,乡绅推荐,科举考试,选拔人才并非难事。可九弟所说对现任官员的考核……朝中很多旧臣,那可都是几代在朝为官啊……”
周延生性软弱,又无雷厉风行的勇气,做起事来虽谨慎,但也有些过于畏手畏脚。
“五代世袭,这便是我朝病垢!”长生的话如一颗地雷,炸在周延脚边。
“可……我朝多仰仗这些世家,虽然现今有些人能力弱了些,但他们背后却有庞大的家族,牵一发……而动全身!”周延连连摇头,“行不通,行不通!”
“何谓改革?改革便是要翻天覆地。若没有此番决心,又怎能发展?又如何看到光明?”长生对周延的性格还是有些了解的,若他是有勇气之人,也不会对自己唯唯诺诺。
长生是个没背景的,只是略有些功绩,政治方面又颇有建树,周延便想尽办法溜舔。所以对于朝中那些老臣,他此时又怎敢冒然牵动?
“此事……朕还要想想……”周延微微阖眼,长生所说之话他不是不赞同,只是不敢做……而且,他对长生也并非完全信任。
周延心中思量半晌,兀然发问道,“九弟,你觉得……何人掌管羽林军好?”
长生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了一下。
纵观现今朝堂武将,白烈贵为大将军,自然不会屈尊管理羽林军。邓谦也是难得的将才,圈在洛阳不免有些委曲,而且白烈应是已经在为邓谦谋划。
余下的……聂志清!
可长生刚想到这,抬眼却看到站在灯光下周延的背影,殿中火光交错,他身后的影子也是一层叠一层,好不纷繁复杂。
聂志清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而羽林军却是皇上身边最近的守卫。这次父皇遇难,多半是因为羽林军掌控在四殿下手中,才会这么快杀到面前。
想到这,长生才明白,皇上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个问题,而是在试探他!若自己提议聂志清,周延心中难免会想到另一个方向。
长生定了定神,“羽林军大统领一职关系重大,臣弟一时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周延转回身问道,“九弟觉得,聂志清如何?”
长生连头都没抬,“不可。”
如此斩钉截铁。
周延笑了笑,“为何?他正值壮年,又一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年轻的武将里,可谓佼佼者。”
“聂志清一直跟随在臣弟身边。”长生说完这句话,默默抬眸,正巧撞上周延满是审视的目光,“他年纪尚轻,此等要职还不能胜任。而且常年在外之人,规矩礼数懂得少了些,羽林军是要彰显国威的,他……欠缺的还太多。”
“哈哈,臣弟玩笑了,你手下带出的人,朕还是信得过的。”周延走到长生身边,心满意足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最近身子怎么样?”
“烦皇兄惦念,好多了。”
周延:“听说慈安娘娘搬去了灵华寺了?”
长生:“正是。”
“等你什么时候过去,带我向她问好。”周延捏了捏眉心,“时候不早了,九弟也快回去休息吧。你所说之事,朕会再考虑考虑。”
长生:“是,那臣弟便先告辞了。”
周延:“来人,送肃王殿下回府!”
“不必,臣弟骑马过来的,自行回去便好,谢皇兄记挂。”
两人又寒暄几句,长生这才推门走出政宣殿。
雪下得更大了,极目都是一片银白。一阵风吹过,扬起长生衣角,寒气直接钻进斗篷里,惹得他忍不住咳了几声。
二更已过,长生呼出口气,迈着步子向永定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