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很了解白烈，对于凑热闹这事，他从骨子里就喜欢。尤其是憋了这么久之后，自然更加心神往之。
可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想去，想是一来怕发生些尴尬的意外情况，二来嘛，就是不想被他人用异样的眼光盯着看。
“这里是小镇子，一定没人认得子行。”长生说着，给白烈戴好披风，俯身轻轻一兜，安放在轮椅上。
长生将手炉递给白烈，“椅背垫了个厚垫子，要不要再给你拿个枕头？”
白烈摇摇头，“我自己撑着点就行。”他手里不断搓着热乎乎的手炉，不安心的看了看门口。
“那我们走吧？”长生走到白烈身后。
“等等。”白烈侧过头，“我…我想小解…”
“好。”长生拿过夜壶，直接蹲在白烈面前。
“你快站起来，我自己来就行。”白烈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脸皮这么薄了。伸手在衣服里左掏又弄，但腰带解不开，裤子也拉不下…
长生蹲在他面前看了一会，“咱俩都老夫老妻了，你害什么臊呀…我没见过怎么着？”说完，一只手拽开腰带，轻车熟路。“压压肚子，好排干净些。”
白烈暗暗叹了口气，听话的压着小腹。直到没了声音，长生才把夜壶放下，帮他将裤子穿好。“我们走吧？”
白烈点点头，内心忐忑的像要奔赴刑场一般。
“我听店里老板说，这条街上有家元宵特别好吃，一会我们去尝尝？”长生推着白烈走出门，低声在他身后说道。
“好。”白烈左右看了看，好像大家也没把当做什么怪人，心里一下放松许多。“你说的糖葫芦在哪？我怎么没看到？”
长生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白烈却当了真，“就在前面，等下就能看到了。”
十五闹花灯，天色还没暗下来，路边已有孩子举着灯笼来回跑闹。
“我小时有次玩花灯，差点把军营的粮库点着。”白烈盯着从身边跑过去的小孩子，“就像他们一样，天还没黑便把灯笼点上，不小心里面的蜡烛掉了出去。”
长生推着轮椅慢慢走着，“那估计白老将军又把你胖揍一顿。”
“可不是么。”白烈笑着对长生说道，“那个灯笼是他做的，还是用白纸糊的，上面连点花都没给我画。扎蜡烛的小木棍就那么一点点，纯粹是糊弄了事，能不掉吗？”
长生哈哈笑了几声，“那也一定是子行你玩得太疯。”
“也许吧，跑太快了。”白烈说完这句，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双腿。
长生在后面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明知道他现在说点什么都敏感，好不容易能聊点开心事，自己却顺着梯子往下溜…
白烈没再说话，左右看着路边的小摊贩。
长生忙说道，“看看这家的折扇？”
白烈摇头。
“子行，你看这家帕子，花样绣的多好。”
白烈摇头。
“子行不是喜欢小玩偶？这居然也有卖的。”
摇头，依旧是摇头…
长生把整条街卖的东西，像报名似的全说了一遍，但没一个能提起白烈兴致。
路过个卖字画的小摊，长生准备直接略过，而白烈却两眼发直的盯了过去，“长生，推我过去瞧瞧。”
商贩是个小伙子，笑脸迎道，“两位公子，文房四宝，书法字画，各个精品，今儿个好日子，价钱咱好商量。”
白烈盯着桌案上一对铜镇尺，一条上雕着冬梅傲雪，另一条上书“香自苦寒来”。
梅花色彩娇艳，题字笔锋劲朗。
白烈抬起手，笨拙的用手指抚摸着，“得来暗香沁人心，先挨寒冬透骨袭。”
此一句话说出白烈内心的期许，也说出其中三分的痛苦与无奈。
“子行好雅兴。”长生低眼看着那对镇尺，“借以梅花自喻，倒也格外贴切。”
“我不行，熬不过寒冬透骨，也得不来暗香沁人。只是这梅花之傲，却值得一品。”白烈想将那镇尺拿在手中仔细瞧瞧，但抓了一下，却又跌回桌上。
“子行喜欢？”长生拿起送到白烈眼前。
“嗯。”他点了点头。
“劳驾，这对镇尺帮忙包起来。”长生掏出钱袋，“多少钱？”
“五两，绝对不多收您的。”
长生二话没说，掏出银子递了过去。
小摊贩乐得点头哈腰，找出盒子仔细装好，“二位公子定不是本地人，打眼一瞧便是大地方的阔少爷。尤其这位公子，坐在那病娇娇的，模样长得真俊俏。”
白烈立刻将眼神闪开，低下头，用力攥着自己的衣摆。他堂堂一国大将军，竟让人以病娇娇三个字做拟。
“好了没？！”长生伸手拿过镇尺，眼中带着不加隐藏的杀气，“管住你自己的嘴！”说完，推着轮椅大步走开。
“长生…”白烈的衣摆已被攥出一片褶皱，“我能医好吗？”
长生停住脚步，将他的手从衣服上轻轻拽开，“子行，一切都会好的，你别有那么多忧虑，在见到范先生前，答应我开心些。至于见到他以后，该心烦还是该喜悦，让我们留在那时再想，好吗？”
无谓的忧虑只会令人徒增烦恼，与其现在让自己存有无限的期盼，或者无尽的恐慌，不如抛之脑后，待一切尘埃落定那时。
白烈握住长生的手，“好，我们去吃元宵吧。”
暮色渐沉，整条街上渐渐亮起灯火。两人来到小店里，点了一碗元宵。
阿婆把热气腾腾的元宵端了上来，长生舀起一颗，吹凉了才送到白烈嘴边，“这个不好消化，今天你胃里不舒服，少吃些，一会回到客栈，我让店家给你熬些粥。”
白烈咬了半颗，立刻推着长生胳膊道，“你快尝尝，这个味道，你一定爱吃。”
长生笑了笑，将勺子里另外半颗吃进口中，糯而不黏，甜而不腻。
阿婆在一旁看着两人，“你们感情可真好，应不是兄弟俩吧？”
“嗯，我们不是兄弟。”长生隐隐看了白烈一眼，“我们…”
“他是我义子。”白烈抢先一步答道。
阿婆摇了摇头，“不像，你俩可比邻桌的小两口甜蜜多了。”
“哈哈哈”长生笑了起来，凑到白烈耳边，极小声说了句，“阿婆都能看出来，不如…子行叫我声相公吧。”
“你吃不吃？”白烈瞪了他一眼，“不吃就赶快付钱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