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烈来到延和殿,推开门,看到长生趴在桌案上,而一旁的童羽几乎是站着睡着了。
“别惊扰到皇上。”白烈低声对随行的小太监说道,然后沉了口气,自己扶着殿门站了起来。
小太监把轮椅搬进去,回头一看,白烈几乎已经跪在高高的门槛上。
“扶我一把…”腰上疼得厉害,腿上也没什么知觉,平时动一下都靠运气,现在这样,完全是凭着手力。
小太监吓得忙过去抱起白烈,他可是皇上视若心尖的人啊,万一有点什么闪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寅时已过,外面都已经开始蒙蒙亮了,长生胳膊下压着一摞奏章还有好多新的提案。
有官员考核挂钩俸禄的、从军减免税负的、鼓励百姓从商的、官员提拔与奖励机制的……林林总总,从鸡毛蒜皮的小事,到牵一发动全身的大事。几乎每个上面,长生都会圈圈点点写下批注。
白烈叹了口气,又看了看一旁还未来得及批阅的奏章,心里不免开始疼了起来。
平时都这么忙了,干嘛白天还要花上大把时间刻意来陪我呢?然后夜里自己跑到这挑灯夜战。
白烈一手撑在桌案边,另一只手拽过长生身后的毛毯,想给他盖上。可毛毯刚拉起来,腰上便如刀剁般疼了一下,没撑住,直接摔回轮椅上。
“呃…”白烈趴在桌边,一头冷汗。
长生被身边的响动惊醒,抬起眼看到的却是白烈痛苦的表情,心顿时被狠狠扎了一下。“子行?”
白烈立刻转出个没大所谓的笑意,“你呀,白天不用功,晚上跑到这来刻苦。”
长生皱着眉,“疼不疼?腰上?还是腿上?”
“都不是。”白烈拉了他一把,“心上。”
一句话,堵得长生不知该说什么。甚至怀疑自己刚醒时,看到那个痛苦的表情压根不是白烈的。
“大晚上的,怎么跑到这来了?你该好好休息才是。”长生伸过手,在白烈腰上轻轻揉着。
白烈疼得用指尖抠在掌心里,皱了下眉,又急速舒展开,“累不累?这么多公文,白天就别在我那呆太久。”
“不累,只要子行能平平安安在我身边,做什么我都愿意。”
白烈拉住他的手,这几下快要把腰按断了,“没想到要吵醒你的,眼看就要上早朝了,快去再睡会吧。”
“不,我送你回去,然后再过来上早朝。等忙完了,中午一起吃饭,下午陪子行去泡药浴。”
“你倒是挺会安排的,泡药浴我自己去就好。”白烈看长生累得似乎脸色都有些蜡黄。
长生立刻摇头,“你泡药浴我若不去的话,谁给你脱衣服?”
“我自己就可以,又不似以前,一点都不能动。”
长生没再说话,天边泛起一层青白色,将大地照得灰蓝。已快入秋,清晨有些微凉,他俯身摸了摸白烈的手,还好不算冷。
不似他躺在床榻上那般,凉得冰心彻骨…
长生从胸口压出口气,“我太怕回忆那个时候了…子行,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们都要好好的。”白烈回手,拍了拍长生的手背。
朝阳跃出天际,明亮将大地上最后一丝暗淡扫净,带来暖意。
“长生,我看了下你桌子上的奏折。”白烈有些放心不下,“刚刚即位,维稳是第一要务。大家都经历了太多动荡,先帝驾崩、昭和帝被杀、你又即位…短短几年时间,易主三次,施仁政,富强民众为先。”
“嗯,这点子行倒是和我想的相同。支持并鼓励百姓从商,加强对外通商策略,修路,将以前闭塞之地尽快打开。”
“这需要个很长的过程,慢慢来,一点点改变。”
长生不大喜欢与别人交心,甚至当朝大臣私下都说行安帝是最难相处的一任君王,因为摸不清他的心思。
而长生愿意吐露心声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对于白烈则是唯一可以毫无保留的。
转眼入冬,第一场雪来得很轻快,夜里悄然落下,清晨推开门,满目素白。
几月时间,白烈的身子好转不少,现在可以自己架着双拐走几步。简单的上下床还有日程起居,可以无需别人照顾。
雪还没停,静谧谧的簌簌落下,白烈倚在门框边,向外望得出神。
清早还没穿厚衣服,他一身牙白长衣,衣摆随着风轻轻扬起,乌黑的发丝散在背后,整个人看着单薄又孤寂……
童羽手里拿了件短毛披风,“国公,天气凉,您还是先穿上厚衣服吧?”
白烈有些晃神,失落的叹了口气,转过身说道,“把门关了吧。”
“是。”童羽去关门,想到白烈最近总会在上午一个人出去,说是散心,估计今日下雪不能外出,此时心里正闷得慌吧。
“长生何时走的?”
“皇上走了有一个时辰左右,出门那会雪下得正大。”
“哦”白烈坐在火炉边,不断揉搓着膝盖,难熬的日子又开始了。
“子行!”外面传来一声喊叫,不是别人,正是长生。
白烈忙起身,架着拐慢慢向外走去。
只见长生身上、头发上都是雪,活像刚从雪堆里刨出来的,而手上却举着一支冬梅。
“你这是干嘛去了?”白烈想帮他擦掉头上的雪水,可一抬手,身子晃了下,险些没站稳。
长生笑得像个孩子,顺势将白烈拉到自己怀里。“回来的路上,看到这支梅花格外好看,花瓣粉红,覆上一层薄雪,更显傲气凌人。”
随行的小太监一边帮长生摘下披风,一边说道,“皇上非要亲自爬到那棵梅花树上,为国公您摘下来,这才弄了一身的雪。”
“你呀……”白烈握住长生的手,冰凉凉的,“好看,可以带我去看便好,以后这种事不要再做了,多危险。”
“子行,你还没看呢,怎么样?好不好看?”一缕被雪水打湿的碎发垂在额角。
白烈拿过那支冬梅,“好看,但却不及你。”
长生低头笑了笑,“再过几日便是子行生辰,有什么想要的?”
白烈用手里的梅花敲了下长生胳膊,“你不是要亲手给我做长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