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烈趴在地上，用力将身子撑高了一点。
刚刚他趴在床上时还不大确定长生说的话是真是假，但现在摔在了地上，长生没跑过来扶他，便知道这事九成是真的。
长生也真的下了必死的心…
“你先把剑放下，所有事都好说！”白烈不知道现在和他说什么，他能放下手里那把剑。
“你说你想死…”长生低垂着眼，看着白烈，“我早想过八百回了！小时候…母妃死了，我却不知道真相，父皇从不来看我，所有人都把我当做瘟疫！我想过死，但那时太小了，只能每天想想，睁眼睛又是天亮。”
“然后就是这次…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伤成那个样子，趴在床上气都没了！我真想直接就和你那么过去算了…你知不知道，看到你躺在满是血的浴桶里，我真想一转头直接撞在那个桌角上？你知不知道…每次我看到你疼得皱眉，都会对着老天祈祷说，让躺在床上受伤的那个是我吧…别是你了…”
长生哽咽到说不出话，“你知不知道，我连碰你一下都小心翼翼？看到你不吃不喝，比让我死了还难受！我多想你能变回以前那个白烈，什么事都能付之一笑。而不是躺在那…想着是我的拖累……”
“我可以有自己的人生，我可以去大展宏图！可以去汲世救国！但有个前提，这个宏图里必须有你，这个国家里也必须有你！”
“没有你…我一个人太孤单了…活不下去…”
“长生…”白烈手肘用力，一点点向前爬着，他的身子后面好像拖着巨石一般，重得每爬一下都那么吃力，“好好，你先放下剑，你放下剑，一切都好说。”
长生似没听到白烈的话一样，“我不在乎为你做什么，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你认为那些恶心的、肮脏的，我都不会有什么感觉。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就要相濡以沫吗？难道…我只从你身上索取，你就快乐？”
长生向后退了几步，直接靠到了墙上，“我也不是非要天天围在三尺塌旁。可你每天那个状态，我能离开吗？我的心是肉长的，不是石头…我爱的人，那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离开？”
短短几步远，白烈却爬得浑身冒着虚汗，“好，我懂了。以前都是我想错了，行吗？”
“你懂吗？！”长生抽了下鼻子，“我放下刀…你还可再反悔…”
白烈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便直接趴了地上，“那你不是也可以这样再逼我不反悔吗？”
长生一下呆住了，确切的说是有点没缓过神。因为白烈已经太久没说过这样的话，那种让人想揍他，又没有理由揍他的话。
“长生，我们好好的，这不是你说的吗？放下剑…”白烈喘了两口粗气，“先放下剑再说。”
长生没动，呆愣的看着白烈，衡量了好一会，摇了摇头。
“我是不想活了，但我绝对不想拉着你！如果非要拉着你，那我难受死也得活着。”白烈仰起头看了看长生，这个姿势让他很别扭，但还是要看一下长生的反应，“我说的够明白了吗？”
长生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不是刚还说…让你为我活着，很累吗？”
“可让我活着为了你不死，我愿意！”白烈说得是大实话，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漂亮话都没用，还不如来点实际的。
长生站在那，眨巴了半天眼睛。听这个意思，白烈是愿意活着，但前提是自己以死相逼。那到头来不还是一样吗？还是看他每天痛苦…“我想要你不再那么沉闷，我想要你积极的活着，我想你能变回以前那个…”
“你要求怎么那么多呢？”白烈扬着头，扬得脖子疼，“一步步来成吗？”
白烈的语气听不出什么认真劲，长生架在脖子上的刀也没放下。但他站在那好好想了想，好像白烈一本正经说话时，就是这个样子。让人分不清真正经，还是假正经。
两人都没再说话，现在的情形似乎有点尴尬，长生举着刀，白烈趴在地上看他，而他也看着白烈。
长生眼睛里是琢磨不出的神情，但白烈此时眼中却很清澈。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有时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但最近这小半年，两个却变得有些陌生，至少现在都不明白对方眼神中深藏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烈趴了一会，觉得身上缓过些力气，便又挪着向长生脚下爬去。长生没动，也没阻止他，很近一小截，但足够他爬个一刻钟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倔？”白烈喘着粗气，“我都说了，都听你的，你怎么还不把刀放下？早知道真不该送你这把刀，连机械弩都不该送。”
“那鸣琴呢？”长生也不知为什么，自己居然脑子一抽问了这个问题。但他确实还是有些想知道的，他怕白烈说这些是想撇清和自己的所有联系。
“鸣琴得送啊，要不能遇见你吗？”
长生轻轻笑了一声，白烈低着头向前爬，没看到这一幕，但还是听到了微弱的笑声音。再抬起头时，长生手里的剑已经放了下来，整个人死死贴着墙一点点向下滑着，好像浑身都没力气一样。最后，直接坐在地上，放声哭了起来…
“啧…怎么就又哭了呢？”白烈离他还有点距离，挣着命的爬了过去，先用手把剑推到长生一把抓不住的地方，然后拽了下长生的衣袖，“别哭了，你这辈子的眼泪是不是都流我这了？”
不说还好，这句一问完，长生直接将脸埋在胳膊下，哭得更大声了。
就如他自己说的，他的心也是肉长的，白烈每天那样甩脸色，总要寻死觅活，也会让他心里压抑，他实在压抑太久了，借着今天的劲就一下子全都发泄出来。“是！我周洵…这辈子…连下辈子的眼泪…都流你这了！”
白烈砸吧了一下嘴，“看把你委屈那样，那我想死你还不愿意？”
长生的哭声戛然而止，像一下被人掐住了喉咙，连气都不喘出，他缓缓扭过头，满眼怒火的盯着白烈。
白烈咧嘴笑了下，“不哭了啊？那个……我…逗你呢…”
世上怎么能有这么欠儿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