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谦像火燎了屁股似的跑进了屋里，带着一身冷风窜到白烈身边。
许是刚刚真的疼晕了，许是折腾了一上午着实累了，白烈此时躺在床上，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但却睡得并不踏实，隐约还能听到两人说话。
“睡着了？”邓谦压低声音问长生。
“我出门时还醒着啊，这也睡得太快了。”长生的影子在白烈眼前晃了一下，遮住洒进来的阳光。
“他身子本来就虚，好容易睡着了就让他睡会吧。”邓谦说着，坐在了窗旁的椅子上，“刚子行说哪疼？”
“腰上，我看他一定是疼得厉害。”长生身影一晃，遮住的阳光又照回白烈脸上。
“他腰上伤的最重，本来就有旧伤…”邓谦嘀咕了几句别的，隔了会又恍惚间说道，“别是我当时慌乱，没给他处理好伤口。”
白烈在梦里都想张嘴骂邓谦几句，心里一急，竟然醒了过来，半眯着眼呢喃道，“你个庸医…”
“嗯？”邓谦起身走过来，又将他眼前的光亮挡住，“你这是装睡呢？”
白烈没理他，也没力气理他，只是皱了下眉。疼，依旧疼得他喘不上气。
“我给你看看。”邓谦说着，上手给白烈翻了个身，撩起中衣，脊背上长长一道疤，几乎从脖子根通到尾椎骨。
白烈自伤后消瘦不少，此时整个背部露在外面，像极了在一副骨架子上缝了张帖骨的人皮，连脊柱上的钢板都能看个一清二楚。
“是这疼吗？”邓谦抬手碰了下白烈的腰。
“呃…”这一声白烈本想忍着的，奈何却没忍住，夹着嗓子挤了出来。
“有点错位了…怕是要再遭一次罪…”
白烈呼出口气，“也没那么疼，你就别再折腾我了。”
“多疼叫疼？”邓谦眉头紧锁，“要不就摘下来吧。”他心里想着，反正安在身子里也没多大用处，倒不如摘下来，人还能舒坦点。但这话，他没对白烈说，也不准备对长生说。
长生站在一旁，心里纠结的要死。“不摘下来是不是每次一动都会疼？摘下来的话，骨头还能恢复吗？”
邓谦舔了下嘴唇，冲着长生猛眨几下眼，“我认为，还是摘下来吧。”
在这种事上，白烈似乎没了话语权。好歹是摘他骨头上挂着的零件啊，怎么两个人站在他背后，不听他的意见，这事就定下来了？
白烈本还想再反抗反抗的，可没一会，邓谦的各种家伙事便拿进屋来。刀子、针线、麻药…好像从他身上取个东西跟闹着玩一样。
“我说，你这就准备给我来一刀？”白烈到了此时还有些没大反应过来。
邓谦给白烈端来一大碗酒，“头烧，特烈，要不要尝尝？”
白烈都快忘了自己上次碰这东西是什么时候了，少说也有小半年了吧。现在一碗酒端到面前，光闻闻味儿似乎就要醉了。
白烈咽了下口水，但依旧头脑清醒的问道，“这是要把我先灌醉，再拿我开刀，是吧？”
邓谦点了点头，“喝吧，取下去就没那么疼了。”
长生一直站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焦躁的背着手来回踱步，但是却一言不发。对于这种事，他还是信任邓谦的，只不过心疼白烈而已。所以心中左拉右拽的，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白烈伸出手想去接邓谦手里的酒碗，可刚把胳膊从被窝里探出来，却又悄悄缩了回去。看长生没注意这边，才低声和邓谦说道，“我手上没劲，怕洒了这一碗酒。”
“我来喂你。”邓谦说着，将酒碗端到白烈嘴边。只是他没有长生的细心劲，一大碗酒，连口气都没让白烈喘一下，一股脑都灌了进去。
白烈好酒，但是半斤头烧下肚，依旧不可避免的胃中灼烧，接着便是如坠云端的缥缈。要说酒真是个好东西，让人能瞬间忘了所有烦恼，忘了自己即将挨上一刀，忘了这满身的伤痛，忘了让人懊恼的一无是处…只要两眼一闭，所有都是身外之物。
不出半个时辰，白烈已经睡得昏天暗地。
一觉醒过来，阳光刺眼。白烈偏过头去，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在床对面弄这么大一扇窗。
“子行，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长生握着他的手，掌心里湿漉漉的，不知是谁的汗。
白烈张了张嘴，嗓子眼冒烟的疼。
“腰上的钢板确实移了位，所以动一下才会那么疼。”长生松开手，白烈掌心瞬间凉了一下。“来，喝点水。”
一汤匙温水抿着唇缝顺到嗓子里，长生又送来一匙，白烈却将头一歪，不喝了。
“是不是比以前舒服些？”长生还在不断问着。
白烈其实挺想回答他，但怎奈自己真没什么感觉，里外里都是个疼，没觉出有什么差别。他暗暗用力动了动，还是一样，只扭了下肩膀。“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一夜。”
白烈瞥了眼长生，“那碗头烧这么厉害？”
长生心里急着想知道白烈怎么样，毕竟腰上又多了一道口子，但怎奈他就是不搭茬。“腰还疼吗？”长生依旧不死心。
“哦…”白烈又仔细去感受了一下，但确实没什么感觉…“不疼了。”
长生听到这句，这才算放下心来，紧张的脸上松出点笑意，“不疼了就好。”
“长生，我在床上躺了多久了？”
“已经有…三个月吧…差不多三个月。”长生看了看白烈，“别心急，毕竟伤的这么重，恢复起来需要些时日。”
“那就是再有一个月，我又可以骑马了？”
白烈抽冷问了这么一句，长生这才想到，他的龙吟马早在三个多月前的那场大战里死了。“骑马？”
“嗯，对了，龙吟呢？”
长生干咽了下口水。
两个人的屋子，沉默的居然有些尴尬。
白烈扭过头，死死盯着长生看，“是不是…死了？”
“子行，我到时一定给你再找一匹和龙吟一样威风的战马。”
白烈叹了口气，“我都差点死了…想必它也活不成吧…算来，它跟在我身边十几年，没想到啊，到了也没落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