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长生刚睁开眼,便看到白烈在练习直坐。他的身子很不稳,摇摇晃晃看着随时都会栽倒一般。
长生没说话,也没发出声响,而是默默看着他。
白烈大概坐了半刻钟,腰上一软,直挺挺向后倒了过去。长生忙抬起手,从身后扶住白烈。
“子行,这么刻苦啊?”长生顺势向自己怀中一揽,将他抱了过去。
“最近太兴奋了,总是睡不着,索性起来多练习一会。”白烈抬手刮了下长生的鼻子,“弄醒你了?”
说实话,长生每每看到白烈这样辛苦,会觉得很心疼,但却不知该怎么劝他。尤其左腿能动以后,白烈大有不眠不休的架势。
“子行,你已好几晚没安安稳稳睡一觉了,这样熬下去身体是会垮的。”
白烈根本听不进长生的话,仰起头对他笑道,“长生,你下床,试着扶我站起来好不好?”
长生眉梢抖了下,范先生已经说过,白烈现在腰上还没恢复好,而且左腿部关节有些变形,肌肉也有萎缩,想站起来需要时日。
但长生看着白烈那期盼的眼神,这些话,真不忍心对他讲。
“长生,好不好?”白烈晃了晃他的胳膊,“我最近坐在床上已经能屈腿了,不信你看。”
他用尽全力在长生面前表现自己,左腿蹭着床单动了动,却没抬起来。白烈急得上手拉住大腿,用力向起拽,“一定是早上的原因……下午我能自己抬起来的……”
长生看得揪心,揪得似要流血般,堵着疼。
白烈将腿搬着支在床上 ,“长生,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
“是,子行真棒。”他转过头吻在白烈脸颊。
白烈开心的笑了下,却转脸又变得急不可耐,他抓住长生胳膊,“你到床边扶着我,让我试着站一下,好不好?”
“可那样容易伤到你的,子行。”
“不会的!我求求你。”
白烈那股期盼的欲望,让长生真的没办法拒绝。他太心疼白烈了,太心疼这样的白烈了……
“好。”长生起身,站在床边。
白烈急忙将身子挪了过去,右腿搬到床边,左腿也搬了过来。他用脚底轻轻挨在地面上,凉凉的,很坚硬,让人感觉无比踏实。
长生俯下身,紧紧抱住白烈,“要是腰疼,赶快告诉我。”
“好。”白烈抬起胳膊,搂住长生脖子,他的呼吸因紧张而变得短促,一下下吹在长生侧脸。
长生慢慢起身,白烈的身体一点点离开床榻,他努力用左腿去支撑身体,但因为腿部变形,完全站起时只有脚尖能着地。白烈的大腿没规律的抽搐着,一下下撞在长生身上。
“子行,还好么?”长生有些紧张,白烈半个身子都在跟着猛抖。
“长生!别放下我……”白烈拽着长生的肩膀,又用力向上爬了爬。
站起来,这是他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再期盼的事,他怕长生松手,他怕再跌落回去…
白烈的身体很僵硬,此时几乎全部趴在长生身上,整个人因用力而不断发抖,越抖越厉害。
“我能站起来了,是吗?长生……我……站起来了……好难啊……”白烈的声音断断续续不成话,伴着哽咽,一声声传进长生耳中,也一字字砸在他心上……
长生肩头热热的……白烈大口喘着气,胸口不断起伏…
他哭了……
虽然强压着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但长生依旧能感觉到,白烈哭得撕心裂肺……
他身体的抖动,因肌肉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后来变作整个左半身的抽搐。左腿蜷缩在一起,连着腰背。
长生急忙将白烈抱回床上,用力帮他压腿和身子,折腾了好一会,肌肉才慢慢放松下来。
白烈始终将胳膊搭在眼睛上,他没再说话,只是肩膀一直微微的起起落落。
长生第一次见白烈哭得这么厉害,哭得这么让他心疼,哭得洇湿他半边衣衫…“子行,一切都会好的,真的都会好的。”
白烈没说话,用力点了下头,死死咬着下唇,嘴角却还在发抖。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起初是高兴,当他身子完全离开床榻时,他高兴的快要疯掉…
可怎么笑着笑着却哭了呢?
因为实在太难了…正常人一下子办到的事,自己练了几个月,可当完全离开床榻那一瞬,似乎一切都值得。
长生轻轻拉开白烈的胳膊,白烈眼中都是水雾,鼻尖红红的,整颗整颗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般从眼角滑落。
“子行,不哭了,我知道你心里委屈,知道这一切都对你太不公平。”
白烈摇头,可嗓子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腿疼吗?”
白烈摇头。
长生将他额前细碎的乱发理好,“子行,站起来开心吗?”
白烈破涕为笑,“开心,比什么时候都开心。”他说完,眼睛一红,又流下泪来。
这就叫,失而复得吧。
有些人不大理解“失而复得”是有多么令人狂喜。
其实,最刻骨铭心的不是得到,而是失去…
当你突然失去某样习以为常的东西时,那种茫然、无助、天塌地陷…甚至觉得整个生命都黯然无光。
不断去努力寻找,用尽全身力气,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可当你已准备接受这个事实,接受命运如此安排时,它又悄然出现在你身边。
那种珍贵,远比欢天喜地、眉开眼笑、欣喜若狂,要再热烈千倍、百倍、万倍!
能站起来,这种简单的事,对于白烈来说,便是视为骊珠的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