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自来到乌兰高，便寸步不离的照看白烈。
而与匈奴一战则由邓谦作为主帅。皇上下旨撤去达茂郡和磴口郡太守一职，但内忧外患，牵牵扯扯一个月都未能将将两个郡拿下。
好在匈奴世子涂丹重伤身亡，近日撤了兵，邓谦这才稍微缓口气，有功夫去收拾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守。
白烈背上的烧伤已见好转，只是人依旧昏迷着。
“长生，子行近来如何？”邓谦拖着一身疲惫走进屋内。
长生刚给白烈喂完药，又拿起旁边的夜壶帮他开闸放水。“近来恢复的不错，偶尔睡着时手指会动几下，也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
“他脊柱伤得太严重了，即便醒来怕也只是能说说话，动动手…”邓谦拍了下长生的肩膀，“你得先做好这个准备。”
邓谦之前便将白烈的情况和长生说了个明白，胸部以下可能会完全丧失行动能力，二便失禁，还会伴有常年腰痛。
长生看着躺在床塌上的白烈，轻轻帮他翻了个身，“邓刺史…真的没办法了吗？若子行醒过来，这个样子……他该怎么办？他一定不想如此度过余生…你也是了解他的。”
“我知道。”邓谦坐在床塌边，“最近一直在安排人四处寻访名医，可这是外伤，治愈的可能性很低。所以，长生…你要先接受这件事。”
“我没什么接受不了的，只要子行能在我身边，怎么样都行！我只是不想他受苦…”
邓谦叹了口气，连日忙碌，他的下巴上已生出青胡茬来，整个人看着疲惫又苍老。“若子行醒来，就告诉他四月后便可慢慢痊愈。到时咱们再看他的恢复情况，我也会加派人手，寻医问药。”
长生起身，站在邓谦面前，眼中是不可尽述的情感交杂，“子行此次重伤，还多仰仗邓刺史相救，长生在此谢过了！”他说着，撩起衣摆，直接跪了下去。
“你这是干嘛？”邓谦忙起身搀扶，“长生快起来，我怎能受你如此大礼？”
长生依旧跪在地上，任邓谦如何拉拽就是不肯起身。
邓谦急得直跺脚，“你先起来，有什么话起来慢慢说！你这样要我如何啊？”
长生神色忧郁，“说来……邓刺史也是我的长辈，若从子行义父那论起，我该叫你声叔叔了。”
“哎呦……真是折我的寿啊！”邓谦都恨不得直接跪在长生对面，“我的肃王殿下，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干嘛给我扣这么大个帽子啊？”
“我能有什么？无外乎就是一个子行……”长生那灵动的眼中泛起红晕，“我不懂医，但我知道……子行若真的卧床不起，一定比让他死了还难受。所以……求你，求你……救救他……”
长生眼中的泪不可节制的流了下来，像是洪水决堤，像是天塌地陷，像是眼前只能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
他在白烈身边照看了近一个月，眼泪一滴也未曾流下过。可今日……他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
“你知道……我什么亲人都没有，心中唯把子行认作最亲近的人！”长生拉着邓谦的衣摆，“我不怕照顾他，可他是个那么要强的人，他会受不了……我求你，求你一定要救他……”
“长生，你快先起来。”邓谦也跟着流下眼泪，“我们自幼相识，若真有办法我怎会不救他？”
“那就是……没办法了？”长生通红着眼，面带绝望的看着邓谦。
“不不，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求你！”长生死死拉住邓谦，“求你无论如何都要救子行！”他说着，重重的在邓谦面前磕了个头……
长生从未如此卑微过，也从没这般虔诚的求过谁。但此时，他唯一能求的人就是邓谦。
“我听闻您外公是一世名医，弟子遍布大江南北，也不乏名声在外之人。所以，一定会有办法的，对吗？”
邓谦觉得，自己被长生这个头磕得至少短寿三年。但也被长生对白烈的这份深情直戳内心，“对！对！”他明心中白，若是不应承下来，长生怕是要这样一直跪在他面前了。
听到这句话，长生他那满布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意，“那便全都仰仗您了！”
“好……快起来吧。”邓谦好不容易才将长生扶起身。“哎，以我和子行的交情，你又何必这样？”
“不一样，你和子行，那是你们的交情。”长生顿了下，“我求你，这是咱们之间的交情。”
邓谦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你们两座大山压在我肩上，这事我一定竭尽全力！”
长生好歹心里算是有了些底，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白烈，想着如若可以，这个罪真的想自己代为受过……
眼看入了十月，院内柳树落了一地，秋风扫过，草原披上黄衣。
长生早早便在屋内燃起了炭火，一边给白烈擦着身子，一边和他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北疆这边还真是有意思，那两个太守在自己城中耗了近两月，我本还以为会有场恶战呢，谁料到，昨日居然不战而降了。”长生摇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抬起白烈的左腿，慢慢活动几下，“听说周延最近又娶了几个妃子，真是政务不勤，色。欲熏心。此次北疆一战将新政弊端完全暴露，他却依旧刚愎自用，不听进言。”
“但我现在也无暇顾及其他，只盼着你能早些好起来。”长生用温水给白烈擦了身子，“待我回到洛阳……新账老账，我一定和周延算个明白……”
长生拉过白烈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子行啊，你何时才能醒过来？已经快两月了，外面稻子都熟了，你知不知道啊？”
长生手上传来点微弱的握力，他盯着白烈的手，近乎枯槁的手指努力向回弯曲了一下……
“子行！”长生忙向床榻上看去。
白烈眼睛微睁，缓缓的眨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