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烈吃了三天药，身子果然觉得轻快不少，发烧咳嗽基本好转，骨痛也只有在深夜才会发作一两次。
他在心中不免对范先生又默默信任几分，信任过后，自然是更加期许。
人嘛，有了希望便会愉悦，只有看得到光的人，才会展现出自己的明媚。
可白烈这份明媚，却让长生不得不更加认真思索范先生所说那些话。
今日白烈刚睡醒午觉，活动了下手臂，又握了握拳，竟觉得自己似乎比以前有了些力气。
“长生，你说从礼是不是真的是个庸医？”他闲得没事，躺在那又开始编排邓谦，“脑子木得像猪一样，药也用不对症，往我身子里放钢板还都是错位的…我能在他手里能活下来，也挺不容易啊。”
长生这两天一直在找机会，想和白烈好好谈谈，所以对于其他事便有些心不在焉。“范先生说了，之前给你医治的定也是位名医。”
“嗯，名医，他那么说是想衬托自己医术更加高明吧？”白烈扭过头，看长生正在洗面巾，已经洗了十几次，还在那又搓又揉。“长生，你干嘛呢？那块面巾怎么得罪你了？”
“啊？”他这才回过神，低头一看，自己的手都被搓红了。
白烈想想邓谦那傻样，默默笑了下，“等我再见到从礼，一定要和他好好算算帐。”
“邓刺史帮了我们那么多，只有我们亏欠他的，哪里有账和他算？”长生握住白烈的胳膊，帮他擦手。
掌心，手指，动作时慢时快，光左手就擦了两遍。
“长生，你有心事？”白烈看他心不在焉，想必是有什么事。
长生又拉起白烈的右手，“子行，我带你出去走走吧。范先生家的院子在半山腰上，向下能看到整个村子，向上是一片树林。”
白烈轻柔的捏住长生几根手指，“你有话和我说？”
长生立刻笑了下，“也没什么，就觉得今日天气不错，想带子行出去走走，散散心。”
长生想在白烈面前隐藏自己的心思，还真有点难。白烈看得出他有话要说，但不确定长生究竟为何这般心神不宁。
“好，那我们便出去散散心。”白烈说完，直接将被子掀开，“帮我穿衣服吧。”
出门这件事对于白烈来说并不容易，长生帮他穿裤子就穿了好半天，但刚穿好却又被弄脏…只能先清理干净，再重新换上一条。
以往要是发生这种事，白烈一定觉得扫兴，便会提议不去了，可今天他却什么都没说。一来最近他心情不错，二来，他想知道长生到底怎么了。
裹好披风，长生又给他拿了个暖手炉，两人这才收拾妥当。
推开屋门走了出去，白烈差点被发了狂的北风吹翻过去。刚刚在屋子里一直忙活着穿衣服，他真没注意外面究竟什么天气。
“长生…”白烈被吹得喘不过气，“你现在对好天气的定义，已经这么特别了吗？”
长生也被吹得说不出话，忙推着白烈到院子里的大树下，才呼出口气，“我记得刚刚没这么大风啊…”
白烈向山上望了一眼，枯枝败叶，在大风里摇晃着枝条，一个个跟要招魂似的，摆得人心慌。
北风带着尘土，只需一小会，便把人吹得透透的，而且每一阵风吹过都带着飞卷而来的尘土。
白烈眯着眼，“范先生家乡的风都和别处不一样，吹过来是带味儿的，浓浓的土味…”
长生抿着嘴，刚张口准备说点什么，却被呛了一嘴土。他默默推着轮椅，向屋子方向走去。
真乃……出师不利呀…
长生回手关上门，“子行，你的伤寒好不容易有些好转，这种天气还是别出门了。”
白烈向后侧头，“出去也是你说，不出去也是你说。长生呀，就别和我绕弯子了，到底什么事？咱俩说话，没必要找环境优美的地儿。”
长生拴好门栓，走到白烈面前，把披风取了下去，“过几日，范先生便要为子行医治了。想想你又要受苦，我心里不好受。”
“这些皮肉之苦倒没什么，打小战场上滚大的，习惯了。”白烈仰在轮椅上，身子扭成几道弯。
长生抬眸，“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子行，范先生不是说了，能坐起来，恢复这种事，要慢慢来。”
“我知道。”白烈盯着长生看了片刻，“他和你说了什么？”
长生叹了口气，“说了，怕你期望太高，怕他能力达不到……怕你没办法接受现状。”
“现状我肯定没办法接受啊。”对于长生的躲闪，白烈选择直言，“我能接受现状还来找他做什么？”
“但有所改变就是好的，对吗？”长生蹲在白烈面前，“别给自己太多压力，毕竟这次伤得很重。子行你要明白，完全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应该是不可能的。我们慢慢来，先坐起来，再一点点恢复。”
白烈眉头皱了一下，“意思……我这失禁还有腿……医不好了？”
“没有，但要慢慢来。”长生立刻握住白烈的手，“子行，有的时候逼自己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范先生说，你心中忧思成疾，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把期望降低一些，我们能得到的就会更多。”
“究竟能到什么程度，直接和我说不行吗？”白烈语气已经变得毫无耐性。
“可能会站不起来，但最终恢复到什么程度，也要看你的状态。”长生伸手，将白烈拥到自己怀里，“在我看来，你的一点点变化都是惊喜。子行，放宽心。”
白烈十几岁时也有过类似经历，但那时年纪轻，想法还有处境都与现在不同。其实他心里抱了很大期望，他还想骑马，他还想上战场……
但似乎这一切……不可能了。
他和长生说过，自己怕失望，所以长生这次才选择提前将他的期盼打碎？
此时白烈心中虽然失落，但似乎也松了口气。
长生在白烈耳边缓缓说道，“子行，别把自己困住。”
白烈点点头，在他背后轻抚，“好，长生，你真傻。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些和我直说就好。我会去接受，但我仍然会继续努力，只有我变得更好，才会让你更加安心，仅凭这一点，我也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