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寻坐在柜台前,脑子里思绪颇多。今晨她检查了家中,发现其他地方也有被人翻找过的痕迹,可见假爹娘应当是将家里再次翻了个底朝天,可他们仍旧没有要离开的迹象,可见东西是没找到的。
花寻不知道两人究竟准备装傻到什么时候才会放弃,更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东西是否真的藏在家中。而且根据花寻这段时日的观察来看,她觉得他们要找的东西似乎也不关系到他们的性命。若是如此,是不是如果真的找不到,放弃寻找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们留得越久,对自己越发不利,还是得想点法子让他们再也忍受不了眼下的生活离开这里才是正事。
花寻思索了一番,心里头有了个主意。
除了此事,花寻还发愁铺子的生意。虽说做了丁二少一单生意,可眼下依旧门可罗雀,这怎么行?不论生意大小,只有源源不断的有新的委托找上门,铺子才能经营得下去。只靠乞儿宣传只怕还不够,还得再想些新法子。
这么左思右想,等她回过神来时,便见宁北尧跟前还站着先前那位男子。花寻离他们有些距离,并未听见二人交谈过什么,只见男子一直站着未走,心道:莫不是这位郎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买字画?
花寻是见过这种人的,自己喜欢但怕买了不值,尤其是字画一类,若不是手中银钱富余,便会十分谨慎。但瞧他模样,能在摊位前站这么久,想来的确是很喜欢宁北尧的字。
这么想着,她干脆起身朝着宁北尧走去。既然买家拿不定主意,那她就去帮宁北尧吆喝几声,说动那人,让宁北尧来个开门红。
宁北尧将事情交代完,青鸦方要拿“家书”离开,便看到花寻已经来到了摊位旁。宁北尧与青鸦对视一眼,青鸦不由握紧了腰间的佩刀。难道这位花家娘子发现了什么?
青鸦有着同宁北尧如出一辙的镇定,即便内心已经掀起波澜表面上也瞧不出来分毫。他盯着桌面上的“家书”,就这么倒着将上头的内容看了一遍,确定毫无破绽后,心里头稍安了些。
他想,不若就直接拿着走人,不必同花家娘子有接触。可这个想法还没实施,花寻就已经蹿到了跟前,用热络的语气说道:
“这位郎君,可是看中了我家阿尧的字?郎君好眼光啊!你瞧,他的字苍劲有力,又锋利又不失秀美,落笔如有神,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我敢说,这汝城中能与阿尧相比的没几个!”
花寻两眼一睁就是吹,她其实不大会品鉴字画,可她瞧着宁北尧的字就是极为好看,既然好看那她吹吹又怎么了?
宁北尧和青鸦则是被她那句“我家阿尧”给震住,一时半会儿都没回过神来。花寻却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令人错愕的话,满心满眼想着要替宁北尧做成这开门生意。
于是又道:“真的,你看这张,拿回去给家中小辈做字帖也是极好的。还有这张,这上头写的是……”
忽地语塞,宁北尧却及时开口:“是《与民书》中的‘民以何乐’节段。”方才他都是无意识地在写,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写的居然是这段。若是想要考取功名的书生,大多都会研读大蓟王朝开国皇帝所撰写的这本《与民书》,以他如今的身份写出来,倒是十分合适。
花寻是没有读过什么《与民书》的,但听宁北尧这么说她只觉得不明觉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青鸦,嘴上极力推荐。
青鸦被她这番模样弄得一时间竟觉得不买下两张回家做字帖好似对不起她一般。一旁宁北尧这时开口拉住花寻的手腕,柔声道:
“这位郎君方才已让我替他代写家书给家中母亲。”
嘴上说着,动作自然地将家书递给青鸦。青鸦见状,赶紧接过叠起来收进怀中。花寻面上露出些许尴尬,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是让宁北尧写家书,是个不认字的!
她搓了搓手,挤出笑来,转移话题道:“郎君瞧着便是个孝顺的。”
宁北尧有些想笑,嘴角抽动了两下却还是憋住了。他看了青鸦一眼,青鸦赶紧掏出铜板放在桌面上,转身脚步匆匆离去。
花寻瞧着对方的背影,见那人还低着头,便颇有些感怀:“我不知他不识字,方才那话不知是否戳到了他的伤心处。难怪他方才一直低着头,只怕是心中怯怯,我连他长何模样都未曾看清。”
“你非有心,无碍的。”宁北尧见花寻内疚,出声安慰,“方才他与我说好,若日后还需写信,便会再来寻我。”
花寻点点头,还是颇为感慨:“我瞧他身姿卓越,应也是一表人才,没想到都不曾识字,想来也是苦出身。”
这年头,只有穷苦出身的男儿才没机会识字。否则即便是平头老百姓家,多少也是要送家中儿郎上一年学,认些字的。可若是女子,便不会了。
花寻又扫了眼宁北尧的摊位,摸着下巴道:“你光卖字画,只怕光顾生意的买家甚少。我瞧着应当增加些种类,不若画些灶神、财神、送子娘娘的画像,再画些扇面伞面,定会有人喜欢。”
宁北尧听得一愣一愣,他开这字画摊本就只是个幌子,为的不过是能方便青鸦随时与他传递消息,这会儿花寻却当个正经营生为他出谋划策,倒叫他有些哭笑不得。只是见她极有兴致,他也不忍心叫她失落,便这么安静听着。
两人就这么坐在摊前商量了半个时辰,最后定下来先画扇面和伞面,若是生意好再做其他打算。
刚敲定片刻,却见两个穿着衙门衣裳的人朝铺子走来,花寻心想莫不是衙门有事委托?她心里有隐隐有些期待,立即热情迎了上去。
两个衙差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对她道:“花娘子,里头说吧。”
宁北尧瞧出些不对劲来,放下手中的笔跟了进去。
一进铺子,衙差也不多说废话,直截了当道:“花娘子,你这铺子可否还要继续经营?”
花寻只觉得莫名其妙:“自然。”
那衙差又道:“既要继续经营,那便交齐这铺子最后的银两,否则这铺子衙门便要收回了。”
花寻大惊:“什么收回?这铺子是我阿爹在世时买下的,怎能说收回就收回?”
衙差却是拿出一封契书,说道:“当初你们这铺子花掌柜只交了定银,与衙门约定每年先交一百两银子的租金,二十年后再将剩余铺子的钱按市价的差价补齐。”
这事儿花寻知晓,花无柳最早盘下这铺子时,只交了二百两的铺面钱,与官府谈妥每年交一百两银子的保铺金,让官府确保不会将铺子给了他人。当初她也问过花无柳为何不直接买下铺子,花无柳只说不能将手中银钱一次性全都砸进铺子里,他需要银子去做其他的事,还说那时自己也不确定是否能长期在汝城待下去。
花寻颇有些恼意:“可上个月,我阿爹便将剩余的银子给补齐交去了官府!”
花无柳在去世前就已经补齐了银子,这间铺子如今应当完全归花家了才是。一旁宁北尧听得直皱眉,忍不住开口道:
“衙差大哥,是否是弄错了?”
“没弄错。”一个衙差开口,另一个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当初说的是要按如今的市价来补差价,上个月花掌柜只交了一千两银子,是咱们的人算错了银两,这铺子可不止要补一千两,是以今日咱们才亲自走一趟,若是补齐了银子,那这铺子的契书才能给你们。”
花寻这才意识到,花无柳办完这件事后,因契书还需等衙门盖章,并未及时发放下来。后来就遇上花无柳去世,这契书便一直没到她手里。如今官府这阵仗分明就是见花无柳去世了,要坐地起价!
花寻咬咬牙,问道:“还要补多少?”
她心想,大不了就将这次挣来的银子全都填进去。只是原本她想着要拿出银子来买马车,如今只能作罢了。
衙差伸出一根手指:“一千两。”
“什么?!”花寻大惊失色,“一千两?你们怎么不去抢呢!”
他们这条街上比她家大两倍地段更好的铺子,也不过两千两。她们家这铺子不论这些年的保铺金,光是定金加花无柳补的银子,也已有一千二百两,绝对够买下这间铺子了。
另一个衙差似乎也是觉得这很不合理,可他是办差之人,上头有令他不得不从,于是好言相劝:“花娘子,这是上头的意思,你要是真想保住铺子,还是将银子交了吧。咱们好交差,你也好继续营生不是?”
“可我上哪去给你们找一千两?”花寻急得眼眶都发红了。
一千两啊,那可是一千两!
即便有丁二少的二百两,那也还差八百两,不是每个主顾都像丁二少这样出手阔绰的。
她飞快的在脑中算着,她手上还有两处房产,地段不太好,但当初入手价格低廉。原本是想压一压将价钱再抬高些,眼下若尽快处理了,虽说价格上吃些亏,估摸着也能凑个三百两,那也还差五百两……
还没等她算完,就听衙差又道:“上头说了,今日就得将银子收回,否则就将花老板交的一千两退回,这铺子要收回去。”
花寻愣住了。
她明白过来,官府这是打她铺子的主意,只怕是想要将铺子收回去另许他人。
花寻眼眶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她眼下颇有些茫然,不知要怎么样在今日之内凑齐这一千两银子。
气氛僵住之时,外头传来男子的声音:“花娘子,我来给你送酬金!”
是丁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