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附近,宁北尧正站在一摊贩前挑选着女子的首饰。他一边低头挑选着桌面上的耳环簪子,一边听着摊后站着的人跟自己汇报。
“赵立春的判罚定了,流放三千里,今生无诏不得离开,已于两日前出发。”
汇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临时赁了这摊位,扮成摊贩老板的青鸦。今日宁北尧要来城门接外出的花寻,他们正好借此机会碰头。
“只是流放?”宁北尧手上动作一顿,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可置信。
青鸦神色未变,回答:“正是,只是流放。且圣人念他过去有功,并未牵连其家人,只叫阖府上下都回老家去,家中男丁此生皆不能入仕。”
宁北尧听得眉头微微蹙起来,似是自言自语般:“竟然不是死刑,只是流放。”
青鸦也听到了他这句话,其实他心里也犯嘀咕,按理来说犯下此等大罪,怎么着也能判个斩首才是。但转念一想,赵立春年轻时也曾立过功,或许还是看在过去功劳的份上吧。
但他没有多嘴,而是等宁北尧自己思考完。不一会儿,就听宁北尧道:“罢了,圣人既要留他性命,定有他的用意。”
对于皇帝,宁北尧想来是敬佩的。能将偌大的大蓟管理得井井有条,又能平了战乱,他的皇爷爷向来是厉害的。
想了想,宁北尧道:“若是之后还有赵立春的消息,也尽管报来。”
“是!”
青鸦应下,目光无意间朝着城门方向瞥了眼,嘴里“咦”了一声。随即低声道:“主子,那好像是花娘子的那位掮客朋友,瞧着神色慌张。可他今日不是同花娘子一道出了城办事吗?倒是不见花娘子。”
一听这话,宁北尧半分也没有犹豫,立即转了身看去,果然瞧见二狗跑得气喘吁吁的模样,神色慌张不说,似乎还在抹眼泪。
身旁也果然没有花寻的影子。
宁北尧顿生不妙,他立即大声叫住二狗:“二狗!”
二狗被这一声吓得打了个哆嗦,扭头瞧见宁北尧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他几乎是扑到了宁北尧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道:
“你、你快去叫人救花寻!有人要杀她!”
宁北尧听得瞳孔骤然缩紧,随后在二狗哭咽声中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还没等二狗说完,他已经朝着城门外跑去。
二狗大惊:“你一人去怎么行?!”
可宁北尧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很快就消失在城门口。青鸦站在原地没动,方才宁北尧离开时同他打了个手势,叫他不要轻举妄动。
二狗在原地急得额头直冒汗,他一跺脚就往花家方向跑,不论如何他也得告诉花寻爹娘一声。
宁北尧一路飞奔,跑出1里地后忽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特制的口哨吹响,不一会儿便见一匹高大的黑马从林子里跑出来,撒着欢似的直冲宁北尧而来。快到宁北尧跟前时,又放慢速度,最后稳稳停住。
宁北尧二话没说飞身上马,他拍了拍黑马的脖子:“黑锋,快!”
这匹马正是他的坐骑黑锋。
黑锋就像是真的听得懂人话一样,在宁北尧下令后撒丫子就跑起来。黑锋乃上等马,跑起来速度如闪电一般。宁北尧只觉得耳旁风声极大,其他什么声音也都听不见了。
快到一个拐角时,他隐隐瞧见一旁的山中似乎有动静。紧接着,便瞧见一个人影几乎是从那山坡上连滚带爬下来,直接摔在了地上。那一下摔得很重,瞧着就疼,可摔倒之人不敢多做停留,咬着牙立即爬起来要继续跑。
对方抬头的瞬间,身后的人影与宁北尧的声音都到了。
“花寻,伸手!”
那滚下来的人正是花寻。
宁北尧俯身伸手,黑锋带着他嗖地一下奔到了花寻身边,花寻下意识就伸了手,接着便感觉一股力量拽住她,一把将她拉上了马背。
“抱紧了!”
宁北尧在前头大声说,花寻没有回话,只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作为回答。
身后的假面人穷追不舍,宁北尧轻拍了下黑锋,他什么话也没说,黑锋却好似与他有心灵感应一般,竟慢下了步子,就好像是自己跑累了。
宁北尧心知此人多半是杀手,只怕是为了青龙门令牌而来。若是不解决了他,他没准还要找上门去。
必须想个法子除掉他,还不能叫花寻发现。
这般想着,他忽地一拉缰绳,在岔路口毅然选择了往左。若他没记错,这条路的尽头便是悬崖。
花寻这会儿缓过来些了,她大声道:“你怎的一人来了?爹娘呢?”
“他们没来。”宁北尧回答。
花寻一听脸色都变了:“你不会武功,你独自前来救我不是送死吗?!”
宁北尧安抚着花寻:“你是我娘子,我自然要救你!若是死了,那便是死同裘,也算美事一桩。”
花寻气急:“这种时候了就别说笑了!”说完又道,“实在不行,等会还是由我拖住他,你骑马先离开!”
宁北尧听得心脏一阵发紧,倏地用右手紧握住了抱在自己腰间的花寻的手。他语气坚定:“我绝不会丢下你。”
花寻眼眶一热,却也感受到了宁北尧的决心,她知道他是不会听她的了。她的脸贴着宁北尧的后背,小声道:
“你这又是何必?我们又没有拜堂,我还不算你的妻子。”
风太大,话刚出口就被风刮散。宁北尧听到身后似有说话的声音,可一个字都没听清。
不一会儿,便瞧见前头无路,已是悬崖。
花寻瞪大眼睛:“小心!前面没路了!”
黑锋嘶鸣着停下脚步,在原地踏步。而身后,假面人也跟了上来,正朝着他们步步逼近。
“呵,前头是死路,你们还想往哪跑?”假面人讥笑出声,“花寻,你还是乖乖交出令牌,否则今日我就算不杀你,也会杀了你心爱之人。”
花寻急了:“我真不知道你说的令牌在哪里!”
假面人却并不信,他的耐心也已经消失殆尽,语气变得更冷:“既然你这么不识实务,那我也只好不客气了。你心爱之人的性命,今日便是断送在你的手上!”
说完,假面人提剑便冲着两人而来,其目标明显是宁北尧。宁北尧还未做反应,就感觉到有人搂着自己往马下跳,竟是堪堪躲过了。
黑锋受惊,嘶鸣着抬起前脚,倒是让那假面人下意识后退两步。宁北尧目光沉下来,他伸手拍了黑锋屁股一下,黑锋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拔腿就跑。
见马跑了,假面人显然更加放松。他这次速度更快,忽地朝着宁北尧的方向甩出剑鞘。
“小心!”
花寻几乎是本能地喊出声,身子也不受控制一般朝着宁北尧扑去,挡在他面前,将后背留给了假面人。
她竟是为自己挡剑?!
宁北尧在这一刻心神俱震,下一刻便见他一个手刀劈在了花寻的后脖颈。花寻晕过去的同时,他接住她,一个漂亮的转身,竟在这瞬息之间躲过了假面人的剑鞘。
假面人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次竟失了手,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惊愕:“你会武?”
宁北尧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将花寻轻轻地放在地上。自己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剑鞘,看着假面人的眉眼透着寒意。
他轻声道:“你不该伤她。”
假面人只觉得眼前一阵残影掠过,等他回过神来时,宁北尧竟已经到了他跟前。
接着他闷哼一声,胸口传来剧痛,竟是被自己的剑鞘所伤。他立即飞身后退,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只觉得肋骨都快断了。
宁北尧显然没打算放过他,竟又欺身而来。假面人这次已有了防范,他用剑挡去,剑刃与剑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游龙十八式,你是竹山派的人?!”
假面人与宁北尧过招是忍不住开口,仍旧是满眼的不可置信。竹山派乃武林盟的重要门派之一,能学游龙十八式的人定是派中重要的弟子,又怎会待在一个小小花寻身边?
莫不是武林盟对青龙门的令牌也有兴趣?
宁北尧却没有同他废话,他眼中透着杀气。一个错手之际,竟是将假面人手中的剑一把夺过,随即冲着假面人的心脏方向刺去!
假面人连连后退,心口却还是被插入半寸。
他抬手震碎剑尖,在宁北尧滔天的怒意下,竟也不恋战,转身就跑。那速度极快,宁北尧下意识想追,却在余光瞥到地上躺着的花寻时止了脚步。
他扔掉手中的断剑,朝着花寻走去。他心想,方才那一剑虽未全然插入,可他将内力聚集在那剑尖,此人必定受重伤,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
还是将花寻平安带回家更重要。
他走到花寻身边蹲下,动作轻柔地将她扶起来,然后又背了起来。黑锋已经听他的话离开,此刻不知跑出去了多远,这会儿只能靠他将花寻背回去了。
宁北尧掂了掂,感受到花寻软乎乎的脸贴着自己,他没忍住弯了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