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的小厨房里,已经有阵阵香气飘出。
一旁小锅里炖着羊肉,大锅里正翻炒着切成小块的鸡肉,鸡肉被翻炒得块块挂着油亮,整个厨房里都弥漫着这道菜的香气。
一剑侯就站在夜明月身旁打下手,一边听着夜明月时不时下达的指令“放胡椒”“倒热水”,一边小声与她说着话。
“这两日虽再无杀手上门,可难保之后不会来。咱们还是得尽快寻到门主令牌,才能在青龙门内一呼百应,叫门内之人不许再来此处。”
一剑侯说着说着,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继续道:“我们已经将花家翻了个底朝天,可依旧什么也找不到。先前我们只以为是花无柳藏得太过于隐秘,可如今仔细想想,会不会是我们的方向出了问题?”
夜明月炒菜的手一顿,她撇头看向一剑侯:“你的意思是,花无柳并没有将令牌藏在花家?”
一剑侯沉吟片刻,声音压得更低:“花家不止这处,还有在前头的掮客铺。”
夜明月眼睛瞬间亮起来:“你说得对,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可刚兴奋完,她又略显犹豫,“可掮客铺先前每日人来人往,花无柳真的会将令牌藏在那里吗?”
“现在花家没有,我们总归要找过才知道。”一剑侯回答。
夜明月思忖片刻,觉得一剑侯说得有道理。于是她道:“我们寻个机会同寻儿说,干脆叫上她一起去掮客铺找令牌。反正理由我们已经有了,想来她不会怀疑。”
“我也正有此意。”一剑侯点头,“若是想瞒着她偷偷摸摸地找,反倒是容易让她起疑。”
两人拿定主意,心里头顿时放松了不少。
这时花寻从外头探头进来,说道:“这个时辰了,阿尧竟还未归家,只怕是抄书抄得忘了时辰。爹娘,我去书局寻他,叫他归家用膳。”
夜明月看了眼外头的天,点头:“行,你去吧。等你们回来用了晚膳,就得出发去点灯了。”
花寻一口应下,转身就朝着花家小院门外走去。
她出了木棉巷,一路朝着宁北尧先前常去的书局方向走。一边走还忍不住一边嘀咕:“明明答应了我要早些回家的,抄书抄得如此忘我,还真不愧是书呆子。”
嘴里虽然吐槽,可心里头却不由升起几分关心。她心道:也不知他抄书抄了一整日,可有买吃食饱腹?该不会为了省钱,一整日都没有用食吧?
这般想着,花寻瞧见一旁有卖胡饼的小摊,年节时分,肯出来摆摊的极少,这一条街也就这么一个胡饼摊。花寻没有由于,三两步走过去买了个肉馅儿的胡饼。胡饼用油纸包的严严实实的,怕它冷了她还将它塞进怀里捂着。
走出元氏街,花寻朝着书局方向继续前进。刚拐弯绕到另一条街道上,倒是迎面遇上个熟人。
正是他们木棉巷的老街坊之一的陈叔。
花寻刚要笑着打招呼,就见陈叔脸色一变,几乎是小跑着就到了她跟前,拽着她衣袖就走到一旁,像是要避开行人。
见他这副阵仗,花寻莫名觉得有些紧张起来,她忙问:“陈叔,怎么了?可是有事同我说?”
“花寻,你那个夫婿可在家中?”陈叔低声问。
花寻不知他为何问宁北尧,只诚实回答:“不在。他今日去书局抄书,我正要去寻他回家吃饭呢。”
陈叔眉头立即拧起来,一拍巴掌,说道:“哎呀,那就是他,我没瞧错!”
花寻的心莫名立即就提了起来:“陈叔,你瞧见什么了?”
陈叔紧张地看了眼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声音压得更低:“你那未婚夫婿出事了!我方才从东市回来,路过衙门附近,就瞧见有人被五花大绑地送去府衙。听说是抓了个通敌叛国的贼子!可我左瞧右瞧,都觉得那别抓之人像是你的夫婿宁北尧啊。”
顿了下,陈叔还自我肯定道:“我是不会看错的。你知道的,你陈叔这双招子厉害得很,不会看错的!”
花寻只觉得眼前一黑,听得差点厥过去。她虽然心中觉得宁北尧绝不可能是通敌叛国的贼子,可若真是因为什么事被误解,从而被关进府衙大牢了可怎么办?
陈叔见她焦急起来,立即出主意:“你还是赶紧去府衙附近打听一下,看看是不是你那夫婿。若真是通敌叛国的罪名,那可是要斩首的!”
听到“斩首”二字,花寻只觉得膝盖都有些发软。她再也待不住,拔腿就往府衙方向跑。
刚到府衙附近,她就见到路边有三三两两的人群正凑在一起闲聊。走过去一听,竟是在聊有人被抓一事。花寻只觉得心跳加速,她让自己镇定下来,走到他们身边询问:
“不知方才被抓之人是何模样?”
这些人自己爱凑热闹,也爱同旁人说热闹,于是立马就有人回答花寻:“瞧着模样俊朗得不得了,一身素衣书生打扮,真是看不出来竟是个通敌叛国的贼子。”
立马有人附和:“是啊!我当时瞧得真真的,模样好身段也好,瞧着人也斯文,怎会是这种贼人呢?”
“莫不是敌国派来的细作?”
花寻见他们又要聊远了,忙问:“你们可知被抓之人姓甚名谁?”
“那我们就不知道了。”
“府衙抓人又不会同我们老百姓交代那人是谁。若想知晓他是谁,恐怕只能等张贴公文了。”
而这种公文,一般只有需要问斩的罪犯才会贴出来。
“那你们如何知晓他是因为通敌叛国才被抓的?”花寻察觉到哪个环节不对,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明白,只下意识问了自己在意的问题。
她左手边的大娘立即道:“今日这人是府尹大人亲自抓回来的!府尹大人在前头走着,瞧着十分生气,身旁有人劝他,府尹大人却没忍住怒道‘我汝城竟会出这等通敌叛国之人,着实可恨’,我们也是听到这句话才知晓的。”
花寻只觉得哪里更奇怪了,可她越发的说不上来。
眼下当务之急,便是确定被抓的人究竟是不是宁北尧。虽然听着他们的描述,再加上陈叔亲眼所见,十有八九便是宁北尧了,可花寻总归还心存一丝希冀。
她希望只是陈叔看错了,那个人不是宁北尧。
思及此,她没有犹豫朝着府衙门口走去。刚一靠近,就被府衙门口的衙役拦住。
衙役语气不善:“你是何人?来府衙有何事?”
花寻心思转换之间,已经先开了口:“衙差大哥,不知今日被抓进来的那位郎君,你可知晓名字?”
“不知。”衙役回答完又瞪向她,“你问这个作甚?莫非你是他同伙?!”
花寻被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了一跳,她连忙后退几步,摆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好奇。”
“好奇心太胜不是什么好事。”衙役一摆手,“赶紧离开!”
花寻见没戏,也不敢多逗留,只好转身离去。她还是不死心,觉得不能凭借旁人的只言片语便断定被抓之人就是宁北尧。
于是花寻快步往书局方向走去,她想着,说不准此刻宁北尧正坐在书局里,伏案抄书呢。
可到了书局一问,她的心却凉透了。老板说今日宁北尧压根就没来过。
花寻只觉得手脚冰凉,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回的家。
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进了花家大门,夜明月听到声响以为是两人都回来了,一边擦着手一边从厨房走出来,嘴里说道:
“回来得正好,赶紧端菜上桌,准备用膳了。”
话音刚落,却只对上花寻宛若失焦的眼眸。见她整个人落寞到像是霜打的茄子,身后又空无一人,夜明月心中一咯噔,心想莫不是出事了?
她忙走到花寻身边,伸手扶住了她:“寻儿,你这是怎的了?阿尧呢,他怎么没跟你回来?”
这会儿一剑侯也走出来,见花寻的模样也几步走到她身旁,有些担忧问:“这是怎的了?”
他认识花寻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没有生气。平日里,就算遇到了麻烦,花寻也是活力满满,不会如眼下这般。
无知无觉的花寻听到两人的声音,这才像是从地狱被拉回人间。她动了动,对上夜明月与一剑侯关心的眼神,她再也没忍住,瞬间红了眼眶。
一张嘴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哇”地一声嚎哭起来。
这一下夜明月与一剑侯都难免慌张,他们一左一右架着花寻,将她扶进堂屋里坐下。
夜明月在花寻后背一下一下轻轻抚摸,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一剑侯则是倒了杯茶递过去,让花寻喝一口平复心情。
花寻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哭着哭着就扁起嘴。
夜明月心急如焚:“乖女儿,你别只知道哭呀。你倒是说说,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是不是阿尧欺负你了?你跟娘说,娘保准给你出气!”
“没错,你跟爹说,爹定不会放过他!”
两人的话传到花寻耳朵里,又让花寻有些哭笑不得。她抽泣几下,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直到深呼吸几下,彻底停下抽泣后,花寻才开口:
“爹娘,阿尧应该是出事了,他被府尹给抓了,说他通敌叛国!”
“什么?!”
夜明月与一剑侯甚是震惊。
花寻又道:“只是眼下我还无法确认是不是就是他。若真是他,那定是被冤枉的。府衙只要仔细查探便定会知晓自己是抓错了人,肯定会放了他的。方才我也是急昏了头,没想明白这点。”
一剑侯听了确实拧眉,心里觉得不太乐观。官府这种地方在他们江湖人眼中可不是什么容易进出的地方,人都被抓进去了,还能好好的吗?
可眼下他却不敢说这样的话,以免引花寻寝食难安。
这时又听花寻道:“明日我带些银子去打点一番,好叫他被放出来之前,在牢里过得舒服些。”
夜明月思索了片刻,道:“明日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