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凑了上去。
宁北尧拧眉:“竟是罗盘锁。”
“罗盘锁……”一剑侯眉头也拧成一团,夜明月瞧着也有些犯难,“莫不是还需要用奇门之术解开?”
“可此等奇门术,我们谁精通?”夜明月忍不住发问,目光看向花寻,“寻儿,花无柳可教过你?”
说完夜明月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她从未听说过花无柳还会奇门术。
果不其然,花寻摇了摇头:“我不懂什么奇门术。”
三人忍不住露出失落之色。可花寻话锋一转,却道:“但这罗盘锁却并不是用奇门术来解。”
“你这是何意?”宁北尧紧盯着花寻的双眸。
花寻抬手将锦盒放到耳边,左手托着锦盒,右手开始转动罗盘。她仔细听着罗盘的声音,其他三人没来由也屏住呼吸。
寂静中,罗盘转动到一处,发出“叮”的一声,竟有些像敲击编钟之声,花寻便在此停留一息。接着,花寻又快速转动,又到一处停下,发出另一声不同音调的“叮”。
如此反复,花寻转了十数下,那些叮铃之声连起来竟像是组成了一句伶歌小调。
伴随着最后一个音结束,只听锦盒里像是传来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紧接着花寻将锦盒放置在柜台上,便见罗盘飞速转动,接着发出“咔嚓”声响,罗盘竟是从中间直直分成两半跌落在锦盒两盘,而那锦盒也随着罗盘的跌落,忽地盒盖一动,竟是开了一条缝。
花寻伸手拨动,那锦盒的木盖便被打开来,露出了锦盒里的光景。
宁北尧这才恍然大悟,这罗盘根本不是奇门术里的罗盘锁,而是一种会发出音律的“乐器”。待他仔细看去,就发现这裂开之后的罗盘露出的里面,是一些薄厚大小不一的类似铁片之物,仿佛真是仿照编钟一般。
此刻,那锦盒里安安静静躺着一块令牌,花寻将它拿出,只见上面刻着“青龙令”三字,边缘还有繁复的让她看不懂的纹路。
一旁夜明月与一剑侯异口同声道:“是门主令牌!”
“如何知晓它是真的青龙门门主令牌?”花寻问。
一剑侯指着令牌道:“你瞧那令牌中间可否有缝隙?此令牌可一分为二,相遇时会自动变成一块。”
花寻听后立即用力掰令牌,竟真将令牌一分为二,随后她又将令牌靠近,只听啪嗒一声,令牌竟真的合拢了,又成了先前瞧见的模样!
几人脸上闪过欣喜,这令牌是真的!
下一瞬,花寻捏紧了令牌,她有些不确定,这三人是否会从她手中抢夺令牌。想到阿爹可能因此而死,她不由抿紧了唇角,低头死死盯着手中令牌,仿佛要将它看出个洞来。
可令牌除了能一分为二,有些纹路外,也瞧不出旁的什么来。
花寻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目光却落在了锦盒内壁一处不起眼的犄角旮旯处。她将锦盒重新端起来,与双眸持平,忍不住又凑近了看。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宁北尧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察觉出异样。
花寻没有回答,只伸手摸了摸那花纹,随即又仔细随着那花纹所延伸的方向朝着锦盒另一边瞧去,就这样静静看了一会儿,她忽然伸出手在锦盒外部摸索,摸到一处时,她忽然将木盒高高举起,然后狠狠砸在桌角。
立即便发出了断裂的声音。
几人再看向锦盒时,却见这锦盒在花寻手中竟能扭转,只见花寻快速转动着,伴随着又一声咔哒声,花寻将木盒上下分开,又揭了一层下来。
一旁夜明月忍不住低呼:“竟还有暗格?!”
只见那暗格之内,静静躺着一封信,上面写着“吾女花寻亲启”。
花寻只觉得自己耳边仿佛鼓声阵阵,一声比一声响,待她反应过来,才发现竟是自己的心跳声。心跳加速,甚至还让她有些耳鸣起来。
深吸了几口气,花寻伸手打开了那封信。
花无柳的字跃然在泛黄的纸上,看到熟悉的字迹,花寻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眶。此时此刻,她也顾不得其他三人是否凑到了自己身边,只一心想着要好好看这封信。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信上会有她想要的答案。
“寻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阿爹应当已不存于世了。阿爹本想陪你再长久一些,可世间因果早已定下,阿爹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当初自己的选择。我不知何时会遭遇不测,又忧心命悬一线之际会来不及与你交代清楚,思来想去,故而写下这封信。以你之聪慧,家中若有异象,阿爹信你定能寻到此信。”
一滴泪从花寻眼角落下,就像是知晓她会哭一般,那信上写道:
“好闺女,别哭。你若看到这里,说明你还平安活着,这于阿爹来说,便是最大的慰藉。
不知眼下你是何光景,青龙门可有两位杀手前来,提刑司的副指挥使亦可有来?依我对那三人的了解,他们接到我的信定会前来,不知我放在锦盒里的令牌眼下是否已经顺利脱手?若还未脱手,你万不可留它,想法子让他们带走令牌,不论是谁都好。
你记住,令牌脱手后,立刻将铺子与宅院变卖,拿着银子远走高飞,此生再也不要回汝城。花无柳,亲笔。”
这一页纸写得满满当当,乍一看像是没有写太多的东西,可仔细一过脑,却叫人觉得蕴藏了许多秘密。
花寻蹙眉,忍不住低喃一句:“接到我的信定会前来……那三封信真的是阿爹写的,他早就知晓自己命不久矣?”
她放下手中这一页纸,迫不及待打开下一页。等纸展开,花寻微愣了片刻,这张纸上的墨色与上一张稍有不同,且字迹潦草许多,可见写信之人应当是在仓促间写下,与上一张不是同一时段所写。
只见信上写道——
“寻儿,阿爹只恐时日无多。思来想去,依你的性子,若是见着上一封信,只怕会想要查个水落石出,如此还不如我要将事情与你说得更详细些,以免你犯傻。
你定是好奇,我为何会给青龙门和提刑司的人写信叫他们来拿这块令牌。这块令牌名为青龙令,乃是青龙门的门主令牌,拥有者可号令青龙门上下,成为新的门主。有一件事,阿爹一直瞒着你,我便是那个江湖传言中的青龙门门主。”
看到此处,花寻呼吸一滞。
另外三人也是怔愣在原地,三人面面相觑,显然谁也没有料到神秘莫测的青龙门门主竟然就是花无柳。
夜明月忍不住低声道:“还以为花无柳同我们一样,只是青龙门的喽啰罢了,没想到他竟是门主。”
说完这句她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门主这些年竟都是自个儿干这些活?”
宁北尧与一剑侯俨然没想到会是这样,尤其是宁北尧,提刑司这些年一直密切监视着江湖的动向,对青龙门也盯得极紧,一直都想捣毁此门派,却从未得手过。若不是此次收到密信,提刑司甚至都不知汝城的花家掮客铺竟是青龙门的据点。
花寻没有说话,只紧接着往下看,总算是在信中得知了一切。
一切都要从三十年年前说起。
三十年前,花无柳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半大小子,但却已经成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盗。他自封自己为盗仙,专偷贪官污吏和与其勾结的奸商之物。
那年恰逢皇帝微服私访,花无柳误将其认成下一个要偷的目标。哪知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他被皇帝的人逮了个正着。可他没想到,皇帝得知他身份后,竟没有要处死他,反而看中了他,让他做了自己的暗卫。
暗卫一做便是五年。
那时江湖与朝廷之间的矛盾冲突越发激烈,为了更好的掌控江湖动向,皇帝让曾经也是“江湖人”的花无柳去了市井间,替他打探消息。
花无柳便在江湖人来往颇多的汝城住下,而后为了掩人耳目开了间掮客铺。后来,他捡到了被遗弃在破庙中的花寻,收其做了养女。原本日子也算平常,他利用掮客铺收集江湖消息,倒也不显眼,还能和花寻过着普通老百姓的日子。
一切变故发生在十五年前。
“那年朝廷与江湖之间的矛盾爆发,发生了一场恶战,此战你亦知晓。那次朝廷虽胜,却也是险胜。也正是那次,叫圣人知晓朝廷之蛀虫已有无数,也意识到掌控江湖迫在眉睫。
正因如此,圣人便暗中扶持我建立了青龙门,青龙门培养杀手,成为了圣人的刽子手,又调来赵立春做汝城知府掩护青龙门与我。那些明面上不好治罪的贪官污吏和江湖反骨,便交由我们青龙门来解决。如此,青龙门竟也成为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压制着江湖众人。
但圣人之志并不停滞于此,他很快又暗中扶持了祝千醉拉拢各名门正派,成为了新的武林盟主。至此,江湖可谓全在圣人股掌之间。”
花寻只觉得眼睛瞧纸上的文字都有些晃荡,稳了稳心神才发觉竟是自己不知何时手抖起来,抖得纸张晃动,这才觉得眼花。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不再抖动,继续往下看。
“十五年过去,江湖气焰早已不复当初,圣人想除去的那些臣子也都被青龙门铲除干净,近来我与圣人通信,便察觉出圣人心思已有了变化。如今海晏升平,便不该再有青龙门了。圣人也绝不希望,有朝一日被人发现臭名昭著的青龙门竟是他一手扶持,毁了他一世英名。”
看到此处,夜明月与一剑侯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着实没想到,花无柳竟如此大胆,敢在信中写下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转念一想,若不是花寻了解花无柳,只怕这信将永不见天日。
夜明月赶紧瞧了眼花寻,却见先前还会手抖的花寻,这会儿反倒是显得异常的平静。她没有说话,一双眼睛赶紧跟随着往下看。
“而最近一次圣人传话于我,我便知晓,圣人绝不会留下我这么一个把柄在世,只怕就在这些日子便会叫人除掉我。圣人手底下高手不知凡几,他要杀我,我绝无苟活的可能。但好在,你对于这一切毫不知情,圣人也知晓你毫不知情,大约是不会动你的。
只是我不敢赌。与其不知何时被圣人派来之人杀死,倒不如我自己选个日子。我会在死前告诉你令牌的位置,交代你无论是谁来取令牌都要交出去,远走高飞。”
花寻越往后看,越看得急切,甚至恨不得一目十行才好。身旁凑着的三人也不由跟着她加快速度,他们也迫切的想知晓,花无柳为何要将他们三人引来此处。
“……竟是如此。”宁北尧看着信后面的内容,呢喃着开了口,“他知晓圣人想要彻底除掉青龙门,毁掉这有损他英明的证据,为了确保你的安全,他便不能叫青龙门真的群龙无首被击破,这才算好了日子给一剑侯和夜鬼手寄了信……”
“也给你寄了信。”一剑侯眼下也是被这封信震得胸腔里都似乎有地龙翻身,“他这是怕我和夜明月失手,所以才要你来。以你的聪明才智,即便找不到令牌,也定能发现些青龙门的蛛丝马迹,没准就会怀疑到圣上头上去。如此一来,圣人的心思会全然放在青龙门上,只怕想不起来一个毫不知情的小丫头。”
夜明月轻声道:“而若是花寻先发现了这封信,她便可想办法将令牌脱手,变卖家产远走高飞……”
说完这句,夜明月伸手在花寻肩头拍下,“你阿爹做这些,只是为了保护你。”
花寻呆愣地看着手中的信,不知何时,泪水已经将信纸打湿。
信的最后,花无柳语重心长的叮嘱。
“寻儿,阿爹是自己选择的死亡,你也并无真正的杀父仇人。我之所以告诉你真相,是怕你钻了牛角尖,走了阿爹不想见到你走的路。如今你已知晓一切,你一定要听阿爹的话,赶紧变卖家产,离开汝城。
阿爹为你在乾县木南村相看了一位读书郎,那人名为木津,你若愿意,便可上门提亲,他拿了阿爹给的银子,会应允于你。你若不愿,便当没有此事。这大约也是阿爹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还有,阿爹这些年虽掌管青龙门,杀了不少人,可这些人全都是该死之人,阿爹从未让人滥杀无辜过。寻儿,你别怪爹。
寻儿,心中不要有恨,阿爹只希望你好好活着,活成你想要的模样,做你想做的事,切记。
花无柳,绝笔。”
豆大的泪珠从花寻眼眶滑落,不偏不倚落在了“绝笔”二字上,瞬间晕开,仿佛一朵通往冥界的曼陀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