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花寻干过一件大事,此事花无柳到死都被瞒在鼓里。而她能干成那件事,与当时汝城的几个小乞儿分不开。
当时花寻接了一位主顾的委托,这位主顾托她找一位商人买一批江南生丝。那会儿江南生丝制成的绸缎衣裳已经在各高门大户的女眷中有了抬头的趋势,那主顾是个做布匹生意的,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想要吃下一大批江南生丝。
此主顾不用花寻去为他找货源,反倒是提供了一个商贩的名字给她,并告诉她此人刚刚抵达汝城,正入住在客栈中。而这位主顾,想买的就是此人手中的生丝。
有明确的目标,只需要花寻费些口舌去帮他买下这些生丝,在花寻看来实在是件简单的小事。可等她一打听才知晓,主顾口中的生丝商贩,竟是江南最知名织造坊的少东家覃东林。
这覃东林虽被称为少东家,但其实他之前并未打理过家中生意,一直打理生意的是他哥哥。但那会儿他哥哥重病在床,他才不得以暂替他哥哥挑起重担。但他对做生意还是有些自己的想法,提出要亲自押一批货前往汴京,直接卖给布庄。
覃家一直都只在南边做生意,往年都是将生丝卖给当地的商人。可覃东林听闻他们的生丝被制成绸缎很受欢迎,他便想自己来挣这银子,于是带着人押送着生丝一路往北,直奔汴京,中途便在汝城落脚。
谭东林上汴京前,汴京中早已有大商户听闻此事,先一步去信与谭家商谈生丝采购一事,双方达成共识,只等谭东林上京,便坐下详谈。
那主顾之意,便是要在覃东林上汴京前,将这批货截下,自己将这生丝全部吃下。可花寻与覃东林无亲无故,怎么样才能让覃东林在最短的时间内信任她,放心将生丝提前卖给她呢?
花寻深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她第一步便是遣人去汴京中打听那位大商户的事,而这个为她跑腿的人,便是二狗。二狗虽不知花寻这样做的用意,但还是尽心尽力替她将这事儿办了。
当时二狗回到汝城,还有些丧气道:“那商户是汴京鼎鼎有名的,做的几乎都是达官显贵的生意,我去他们铺子里瞧过,卖得都忒贵!除了这些,好像也没什么……左不过是那商户的东家有些桃色之闻。”
二狗以为自己带回来的这些消息对花寻拿下这桩生意没什么助益,却不料她听了后眼睛一亮,便叫二狗将那东家的桃色传言说清楚些。
过了两日,谭东林抵达汝城。又过了一日,花寻竟真让谭东林愿意见她,不光是见了,还同意将全部的生丝都卖给她。
二狗知道时惊愕不已,连连追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花寻一边掂量着自己腰间鼓鼓的荷包,一边笑着回答:“我就做了三件事。”
“哪三件?”
“第一,我去找了几个乞儿,让十四五岁年纪的乞儿先一步去了止水镇。那儿是谭东林来汝城的必经之地,且一般商队也都会在止水镇落脚歇息,而后来到汝城再做修整。等乞儿到了止水镇,便叫他去找当地的乞儿,将那东家的事去止水镇那些个客栈酒馆传。”
“第二,等谭东林来到汝城,又会发现那东家的桃色之闻在这儿也被传遍了。谭东林虽是商贾之子,可谭家百年基业,因有祖训家风清正,向来是不沾惹烟花之地的,对于沉溺于酒色之人,自然也喜欢不到哪儿去。但若只是如此,还不足以让谭东林对那东家厌恶,毕竟做买卖的,不少人都流连烟花巷柳。可若因酒色误过事,家中还曾大闹一场,那就不同了。”
二狗一拍手:“如此他便会对那人是否能长久经营产业的能力产生质疑!而谭东林此次是想要寻求长期的买主。”
“没错!”花寻也是一合掌,“而且那人的传闻他在止水镇听过,在汝城又听到,便会下意识觉得事情定是闹得极大,这才传遍了。而后,我又编了首童谣,叫乞儿将我当初智拿惊鹊门一事传到谭东林耳朵里,让他觉得我是个有本事的。”
二狗恍然大悟:“如此他便会信任你的能力,就将生丝全卖给你了?”
花寻却摇头:“不,还不够。一首童谣自是不可能让他信任我,但的确让他对我有些兴趣,等我找上门时,会愿意见我。”
“那你最后是怎么说服他的?”二狗挠了挠脑袋。
花寻道:“我见了他,直截了当告诉他为了拿下他的生丝我都做了什么。”
“什么?!”二狗错愕,“那他知晓后岂不是会很生气?没将你赶出去?”
“没有。”花寻眼中露出微微的得意,“他是个聪明人,一开始或许没猜到,但等到了汝城便猜到了定是有人故意将这些让他知晓的。可那商户东家一事我并未作假,他自个儿到了汴京去打听便知。只不过,若未经历此事,他或许压根就不会去打听东家的事。”
这便是许多商贾的误区,尤其是大商贾。他们与之合作者,大多数是冲着对方商户的名头,而甚少去打听东家的私生活。殊不知,许多时候成败与否还真跟东家品性有着莫大的关系。
“除了坦诚以告,我还拿出了主顾家新制的料子,叫他看了式样与颜色。那位主顾虽不及大商户生意做得那般大,却也在汴京杀出一条路,已是布庄新贵,靠的便是他家料子的式样与颜色独特。大商户继承家业坐享其成太久,布庄向来是守旧,我那主顾将来想要超越大商户,也是极有可能的。谭东林想要将生意长长久久的做下去,自然要选一个前景更好的。”
听到最后,二狗也不由感叹,这花寻真是块做掮客的料。而且他更为在意的是,花寻竟能想到与乞儿合作。不仅仅是乞儿,竟然还是年纪小的乞儿,这便更令人惊诧了。
花寻听到他这般说,却认真道:“知人善用,也是掮客的本事。”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想到过去的自己,花寻自己都未曾察觉嘴边露出的一抹笑意。她离开小乞儿们居住的巷子,想着时辰尚早,不如去城门口再招揽些主顾。
只是才走出巷子没多远,便瞧见一个人在主街上一路狂奔着。等近了些,花寻便将人认出来,竟是二狗。二狗却没注意到她,只满脸惶恐奋力朝前奔。
花寻立即跑过去将他拦下:“二狗,出何事了?为何如此惊慌?”
二狗一见到花寻,便急不可耐地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胸脯上下起伏着,显然是跑了一路。还未等花寻开口,二狗就急急忙忙拽着她一起跑,嘴上道:“花寻,咱们边跑边说!”
听着二狗的语气,花寻心都跟着一沉,她忙问:“出什么事了?”
才刚问完,她就听见从身后远处传来叫喊声,扭头一看,发现竟有一群家丁模样打扮的人也朝这边跑来。
二狗撒丫子往前跑,一边跑一边要费力述说着事情经过。
“前日,我接了个活计,一个老婆婆说她的宝贝孙子丢了,叫我寻。我想着左不过是孩子贪玩跑去哪里了,再不济便是叫拍花子给抓了,这块儿的门道我倒是有的,便应了下来。定了三日为期,若是找不着人此事便作废,我也不收她银钱。”
听二狗说着,花寻跟着点了点头。一般寻人也就是这么个路子,汝城这地儿南来北往的人多,江湖人也多,是人口复杂之地,但也正因如此,拍花子其实算是少见的,他们也怕一不小心惹了什么不得了的江湖大人物。
只不过富贵险中求,也总有那些个抱着侥幸心理的人。但只要寻找及时,一般有些门道的人,便能将人找回来。
从前二狗与她都曾接过寻人的活计,无一例外都是自个儿贪玩迷路,又或是留恋某个地方故意不叫人知晓等。
见二狗这模样,想必是人没找着。
“人没找着,此事便不再适合我们插手了,只得官府出面看能不能将人寻回来。”花寻虽也跑着,可瞧着却比二狗轻松许多,“可报官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呀!”大滴大滴的汗从二狗额角落下,“她来寻我的第一天我便告诉她,人丢了我能帮着找,可也要报官才行。若是我找不着,那边只能寄托于官府了。可今日期限已到,那老婆婆来寻我,我便如实以告,事情没办成银钱自然也不收。可哪知,她却闹起来,像是疯了一般哭着吵着,方才她家里头来了人,非说是我欺负了那老婆子,要扭我去见官。我是趁乱跑的,想着去寻你帮忙……”
“你是不知,那老婆婆家里人霸道得很,她有个孙子手里还拿着把剑,我瞧着是恨不得要杀了我!”二狗语速越说越快,“花寻,这回你得帮帮我。他们一家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花寻听得面目一凝,她义正言辞说道:“你与她有约定在先,你按约定办事,也未收取银钱,他们也得守规矩讲道理才是,总不能叫你变出个活人来不是?他们若执意要无理取闹,那咱们就跟他们去明府跟前好好理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