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府衙,夜明月二人便瞧见了失魂落魄走在街上的花寻。
两人立即走到花寻身边,可花寻却只是垂眸看着地面亦步亦趋往前走,像是根本没感觉到有人靠近。
夜明月与一剑侯对视一眼,随即夜明月开口:“你不是去击鼓鸣冤了?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花寻仿佛听不到她的话,并没有回答,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一剑侯也问:“府尹可愿意见你?此案府衙会再查吗?”
花寻依旧没有回答。
两人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但两人谁都没有再继续追问,只静静地陪着花寻往前走。
直到走过了两条街,花寻才忽地抬头,像是想通了什么关窍,自言自语道:“我不能坐以待毙。”
到这会儿夜明月与一剑侯早已明白花寻的击鼓鸣冤是失败了,府尹只怕不仅没有接受为她重新彻查宁北尧一案,还将她赶了出来。
听到花寻这般说,夜明月立即问:“你又想做什么?”
这会儿花寻才发觉自己身边多了两个人。见到假爹娘的脸,花寻惊愕道:“你们怎么还在此处?怎的还没离开?”
明明先前她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夜明月与一剑侯看着花寻,神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严肃,倒是将花寻看得一愣。
只听一剑侯道:“我们什么时候同意离开了?”
“宁北尧出事,你要豁出命去救她,却叫我们跑,这算什么事?”夜明月不满地皱眉,“难不成在你心中,我们便是这样贪生怕死的鼠辈?”
花寻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不该连累你们。”
到了这会儿,花寻早已不去想两人是否为杀手一事,更不去想两人来到花家的目的。她只是记得这段时日朝夕相处的画面,即便是假的家人,她亦不想将他们牵连。
“什么叫连累?”夜明月不赞同地皱眉,“你凭何觉得我们只会被连累,而不是因为我们的助力,使得你计策成功?”
花寻又是一怔,这倒是她没有想过的角度。
一剑侯也在一旁帮腔:“我与你娘,至少有些功夫傍身,若是计划失败,我们就算是跑也比你跑得快,你担心什么?”
夜明月听得眼角一抽,有些无语地瞥了一剑侯一眼,用眼神道:“你这说得什么玩意儿。”
一剑侯却毫无察觉,只盯着花寻,好似怕她拒绝他们的帮忙。
花寻看着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们真的要留下帮我?哪怕有可能救人不成还被当成同伙?”
夜明月目光如炬:“我们既然来了,自然是不会退缩。”
花寻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半晌,她像是下定决心,抬眸看向二人,坚定道:“好!既如此,我们一家便力往一处使。既然府尹不愿重新查,那我们便让他不得不重新查。”
夜明月二人异口同声问:“你想怎么做?”
等到了次日,一则传言便在汝城的大街小巷里逐渐流传起来,引来百姓私下议论。
“你听说了吗?那个要被问斩的窃国贼,听说是被冤枉的。说是真贼跑了,衙役怕被上头怪罪,于是随便抓了个好欺负的书生,想用他顶包。”
“真的吗?那他也太惨了。这不是害人吗?”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那书生得罪了几位富家少爷,他学问比他们好,遭人妒忌,那几人联合起来陷害他……”
“应该不是吧?我怎么听闻说是府尹的幺妹瞧上了这位书生,想要同他成亲。可府尹家中嫌弃这书生家贫,不愿嫁女,为了逼他二人分开,才栽赃了书生。”
“对,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府尹其实想将幺妹送去汴京高官府上做填房,好为他仕途铺路。据说那位高官都年过五旬了!”
“噫……”
“可我怎么听说,这书生是定了亲有未婚妻,且与未婚妻感情甚好。是府尹瞧中了他的学问,看好他能登科,所以想让他做自己的妹婿,将来好在朝中助他一臂之力?”
“你们说的都不对。应该是他撞见了府尹收受贿赂,府尹怕事情败露,所以干脆栽赃嫁祸于他,等到除掉他,这样便死无对证了。”
讨论的人七嘴八舌说着,但这些人始终只是少数,并未引起大规模的议论。大多数人并不关心这桩案子,谁要被问斩于他们而言没有丝毫的意义。
只是大多数的人们虽然不议论,却都会忍不住听一嘴这些传闻,转头又会当个乐子告诉给亲友。汝城不大,新鲜事儿也不算多,这可算得上是大事。
于是等到快下衙时,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总算是传到了府尹赵立春的耳朵里,还是幕僚亲自说与赵立春听。
幕僚说完几段传言后,眼中闪过担忧,道:“大人,百姓间此等传言不少,虽还不成气候,可若任由这样传下去,只怕假的也要变真的,百姓们会真的信了是大人您心中有鬼,才污蔑了那宁北尧。”
赵立春听得也是火冒三丈,他怒道:“一群愚民,刁民!听风便是雨,一群没有脑子的蠢蛋!”
幕僚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快速朝外瞥了眼,确认门口无人,这才放下心来。他心想,若是赵大人这副模样被百姓知晓,只怕日后威信荡然无存。
一个对自己辖区内百姓毫无怜惜之心的府尹,谁还会愿意信任他?
可幕僚这么些年一直愿意跟着赵立春,却恰恰是因为他的无情。这样的人,才是真的适合在官场走动,跟着他才有希望往上爬。
赵立春又道:“去查,看看这些谣言究竟是从何处传来的?!揪到源头立即来报!”
幕僚应下,即刻去办。
等到次日晌午过去,幕僚才重新回到赵立春跟前,同他禀报所查之事。
“大人,这些谣言都是通过不同的乞儿或走街串巷地传,或往一些认字的人家门缝里塞书信、一些百姓们在甲处听说,到了乙处又听到乞儿的传唱,原本不在意的也变得在意起来,自然而然就会与旁人说。”
幕僚一边说一边也忍不住在心中感慨此人还真是会拿捏人心。
“且这些谣言越是离谱得像话本子,百姓们就越喜欢听。眼下,汝城只怕是传遍了。”
赵立春听得头都开始有些痛了,他压抑着怒火问道:“可查到是谁做的了?”
幕僚点头:“是宁北尧的未婚妻。”
“竟然是她。”赵立春眉头紧皱,“这小娘子倒是不离不弃,非要掺和这浑水,还真是不怕死。”
赵立春话音刚落,幕僚又像是想起什么忘了说似的,赶忙开口:“大人还有一事,我不知是否要紧,但觉得应当让大人知晓。”
赵立春看向幕僚,示意他说下去。
于是幕僚道:“那位宁北尧的未婚妻,是花无柳的女儿,花寻。”
“什么?竟然是她?”这下赵立春也都震惊了,“他竟然死前还替她张罗好了婚事?”
随即又反应过来:“没想到竟是她。花寻是个机灵人,做掮客也好些年了,看来是个难缠精明的。难怪能想到要来击鸣冤鼓。”
“大人,如今怎么办?要将她抓起来吗?”幕僚忙问。
赵立春沉思了一下,却坚定摇头:“暂时不必。若是将她这么快抓起来,因她宁北尧未婚妻的身份,只怕会让百姓们误会更深。按兵不动,派人盯着她,别叫她发现。只要她所做之事不影响原定的计划,就不必管她了。”
在赵立春看来,女人终究是女人,哪怕再聪明,也不过是围绕着情情爱爱和男人打转。若是他,像宁北尧这样的情况,他早就选择割席。
幕僚点头,却有另外的担忧:“大人,咱们真的要将宁北尧这样处死,承了祝千醉的情?若如此,大人便是有把柄在他手里,日后或许会受他摆布。”
赵立春却是轻蔑一笑:“他若真这么认为才好。日后等我将他们武林盟啃噬干净,他不要后悔才是。”
幕僚见赵立春主意已定,便不再劝。他转身刚要去按吩咐办事,却被赵立春叫住。
赵立春道:“再去贴张公告,就说查出宁北尧更多罪行,罪无可恕。因其可恶,行刑之日提前一日,便定在明日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