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衣是出气了。但柳承悦也不再来找她。
不管,不问,由着她在后山漫山遍野的乱跑,也只有几个小厮敢偷偷跟着。
父亲那几日又去外地,没人管她,她本该高兴才是。
昨日她把父亲请来教她识字的夫子气跑了,柳承悦该来骂她了吧?
毕竟现在她一犯什么事,下人们都会偷偷跑去告诉柳承悦,他不像柳琮那样严厉,但柳南衣会听哥哥的话。
昨天,她趁李夫子打瞌睡时,把他蓄了几年的山羊胡打了好几个死结。
那老头儿醒来后,脸都青了。
“你!你……孺子不可教也!”李夫子胸口剧烈起伏。
柳南衣真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昏死过去。还好他一甩衣袖怒气冲冲朝柳承悦的墨竹轩走去。
这下哥哥一定会来找她,柳南衣笃定的想。
柳南衣等啊等,什么都没等来。
她有点急了,难道他为那天的事,要生这么久的气?明明是他先骗自己的!
柳南衣偷偷的往墨竹轩跑,柳承悦在书房中练字,少年眉目俊朗,身姿如松柏挺立。
柳南衣先是探出一个头,偷偷看着他。
柳承悦目不斜视。
“哥哥……”等了半晌,柳承悦不说话,柳南衣只能从门后出来。“哥哥。”
“什么事?”柳承悦手不停,认真看着眼前的纸笔。
“哥哥我们去后山玩吧?”
“不去。”
“哥哥教我骑马吧?”
“你有马高?”
“那哥哥你这几天怎么不来找南儿了?”
“忙。”
“哥哥……我把李夫子的胡子毁了。”柳南衣祭出杀手锏。
“知道。”柳承悦居然还是冷冷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柳南衣慌了神,眼里带上几分泪意,“哥哥不管南儿了吗?”
柳承悦冷着脸不看她,手中的笔却停下。
“是不是因为我把你的底裤扔了……”
柳承悦顿时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把笔一扔,一副要发作的样子。但马上又冷静下来,咬着牙道:“不要紧。”
柳南衣知道肯定是因为那件事,她做得太过分了,也不知道那天哥哥怎么上的岸。
她连忙上前摇着他的手臂,讨好道:“哥哥我错了。”
“你没错,是我的错。我管不了你。”柳承悦赌气,心里已有几分松动。
“可以管的!”柳南衣红着眼说,“南儿以后都听哥哥的话。”
“你先回去吧。”柳承悦随手拿起旁边的一卷书,“我还要看书。”
柳南衣吸吸鼻子,擦了把泪,扭头就走。
柳承悦想,自己是不是过了点,刚才应该顺台阶下的。
算了,明日再去找她。
直到晚饭时,长生慌慌张张的来报,“大少爷,小姐从树上摔下来,把小臂摔折了!”
府上一片慌乱,大小姐骨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事儿等老爷回来怎么都瞒不过去。
柳承悦一边让人去请大夫,一边往青竹院跑。
柳南衣伤的很重,小臂完全变形,衣衫上鲜血淋漓。她大哭着不肯让任何人碰她。
“我不是让你们这几日跟紧她吗。”柳承悦看着一旁的长生,不满的道。
“是,小的一直跟着呢。大小姐非要爬到树上去够一块破布,也不许我们帮忙。”长生连忙解释,“那树枝又细又高,一下子就,就断了……”
柳承悦闻言却像被雷劈了一般,破布……那是他的裤子吧。
“好了,这事不怨你们。父亲问起来,我自会承担。”柳承悦说完上前查看柳南衣的伤口。
吓得她哇哇大哭,“不看不看,你们都走开,疼……”
柳承悦脸上写满自责,心中翻江倒海一般,“南儿乖,让哥哥看看。”
“不要你管!”
“真的?”柳承悦直起身。
“哇……”他一站直,柳南衣又大哭起来,“不许走!你不许走!你要管就管我一辈子!为什么一会儿跟我好,一会儿又不跟我好了……”
柳南衣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死死拉住柳承悦的衣袖,简直快要将他的袖子扯下来。
她眼泪鼻涕的嚎啕着,“南儿没娘疼,爹爹又不在,连你也不要我了……”
柳承悦的心像是被什么扯开一道口子,丝丝牵扯的痛。
他也是个没娘的孩子,柳承悦把她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哥哥不会不要你的。父亲也不是不管你,他只是有很多事要做……”
柳南衣就像一只小猫在他怀里拱着,把眼泪鼻涕都擦在他新换的袍子上。
柳承悦也不在意,就这么一直抱着她,温声哄着,直到大夫给她处理完伤口。
就是这个猫儿般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言行得体的大姑娘,也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柳承悦看着跪在蒲团上的柳南衣,“行了,别做样子了。父亲不会过来。”
他从石榴手里接过被子,放到一边的躺椅上,“先睡一会。”
兄妹两相视而笑,不约而同的回忆起儿时跪祠堂的经历。
“哥,你还记得小时候被父亲罚跪祠堂那次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
柳南衣的手骨折了,柳琮回来后大怒。
柳承悦一人揽下所有责任,是他没管好妹妹,让她受伤。
柳承悦性子一向沉稳,那是从小到大,唯一一次被罚跪。
柳南衣已经是祠堂的常客,她领着两个丫鬟,带着大包小包的食盒、棉被来到清冷的祠堂里。
“哥哥,你一个人寂寞吧?我给你带了棉被和吃的来。”女孩子娇娇软软的声音传来。
“我还带了点心和话本,你要是无聊了就看看话本,吃点梅子。”
柳承悦笑了,他甘心受罚。
妹妹带的东西倒好像让他在这里享清闲一般。
“把食盒留下,其他的拿走。”
“没事,你别怕,我让长生在外面守着。父亲若是过来,就提前通报你。”柳南衣一脸认真的说。
她手上还吊着绷带。
“还疼吗?”柳承悦问。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哥哥不生气,我就不疼。可是……我真的不想再学凫水了。”
“好,不学。哥哥护着你一辈子。不过你以后要乖一些,不要再闯祸惹父亲生气。”柳承悦看着她,眼里亮晶晶的,像倒映了满天的星辰。
“恩,那我陪你一会儿……”
从那以后,柳南衣真的不再故意做一些惹大人生气的事,来引人注意。也许是哥哥给的关注已足够多。
“我陪你一会儿。”柳承悦对柳南衣说。
“恩。”闹腾了一晚上,柳南衣侧睡在躺椅上,已经有些睁不开眼。
“放心,我叫长生在外面守着,父亲来了会提前告诉你。”柳承悦轻轻的说。
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见,那长长的睫毛已盖住了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