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宫人看见此刻的皇后怕都是要吓一跳,她身上披着白色真丝里衣。上面还有道道干涸的血痕,显然受过鞭刑。
皇后面容枯槁、披散着头发,由两个内侍半拖半扶着上了马车。
李常德看了,内心不忍。想当年皇后的亲族也是大靖朝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秦越初登基时一直扶持着他。
皇上就算喜新厌旧,多少也该念些夫妻情分吧?
当初萧娴初进宫时,皇后给萧娴使过不少绊子,最后都被皇上护住。
甚至开始明里暗里打压皇后的亲族,扶持萧家。
渐渐皇后也就死了心,把心思都花在培养太子秦绍元身上。
秦绍元确实很优秀,但有些方面大约受了皇后的影响,内心深处对皇上并不亲近。
以至于后来皇上越来越偏向于萧娴和秦宇。才有了秦绍元逼宫被贬的事。
秦越将这些都归咎于皇后没有教导好秦绍元,使得他们父子离心,秦绍元才会逼宫。
李常德犹记得两日前,侍卫对皇后施刑时,秦越恨的咬牙切齿的样子。
“若不是你从中挑唆,如何会有今日的局面?!”
皇后倒是面容平淡,仿佛秦越才是那个受刑的人,而她只是个冷眼旁观者。
“陛下为何总觉得是身边的人负了你。你何曾想过自己错在哪?当年你初登基时,那些扶持你的老臣、靖王、包括我的亲族,那些人哪个落了好下场?”
这话更是激起秦越的怒火,“给我掌嘴,狠狠的打!”
“哼,你也就配躲在深宫之中,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下手。”皇后朝地上吐了口血沫,轻蔑的道。
秦越暴跳如雷,他被围困京中,本就急火攻心。偏偏皇后还要拿他最在意的事刺激他……
李常德回过神来,秦越已经寒着脸跨上马背,朝宫门外走去。皇后被人搀扶进车厢里。李常德忙急步跟上去……
*
秦绍元和柴庆站在军帐前观望着不远处的城门,忽然城门上的士兵吹起了号角。
秦绍元的目光被号角声吸引,远远只看见一个身穿明黄色锦袍的男子登上了城楼。
他身边跟了几个拿着盾牌的侍卫,身后还压着一位身穿白袍的囚犯。
这是怎么回事?柴庆疑惑的目光看向秦绍元。
秦绍元缓缓道:“能穿黄色龙袍的,只有当今皇上了,但是他身后那个囚犯是谁……”
他的脸色蓦然变冷,随手从旁牵过一匹战马就要往前。
“主子,不可!”柴庆连忙阻拦,“我们还不知那城楼上是何人,别中了他们的奸计。”
秦绍元急急推开他:“我自有分寸。”说罢策马不急不慢的走近城楼,一寸寸走进弓箭手的射程之内。
但城楼上的人似乎也并没有要一箭射死秦绍元的意思。
秋分猎猎,吹动城墙上绣着盘龙的大靖战旗。秦越站在城头看着坐在马背上一身截然傲气的秦绍元,那曾是他最得意的儿子,不然也不会封他为太子。
“逆子!”秦越高高在上,向下喝道:“你逆天行事,为世人所不容,朕劝你立即悔过,或可饶你一死。”
秦绍元并未在意听秦越的话,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秦越身后不远处的囚犯身上。
秦越见他不答话,一把拉过身后的皇后,按在城墙上。秦绍元抬头,皇后惨白憔悴的脸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上方。
“母后!”秦绍元失声喊道。
皇后脸上也带着血痕,明显受尽折磨。秦绍元的眼中充满怒意,双目都变得赤红。
他和皇后的关系算不上母慈子孝,甚至皇后对他的要求很严格,儿时更是经常打骂他。
但秦绍元并不恨她,他知道自己虽然是皇上和皇后的嫡长子,但要登上太子之位,母后必须对严厉的栽培自己。
若没有她的严苛,也不会有今日的秦绍元。
“绍儿!”皇后看向城门前坐在战马上的儿子,真好啊!她的儿子还活着,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没有死在宁古塔,没有消失在那场传说中的火灾中。
自从听闻反贼的头目是前太子,皇后的那颗心才又跳动起来。哪怕面对秦越的责难折磨,也让她能坦然面对。
“母后!你怎么样?”秦绍元座下的战马似乎感受到背上骑士的暴躁情绪,也不停的刨着马蹄。
“我没事,母后很好。”皇后宽慰的看向自己的儿子。
秦越狠狠将皇后从城墙上拉回来,探出头去:“秦绍元,你看清楚了。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解散这些反贼,退回宁古塔去。你过去所犯的事,朕可以既往不咎。”
“哈哈哈哈!”秦绍元仰天大笑起来,既往不咎?他当自己是三岁孩童吗?
解散这些士兵,就算秦绍元肯,他们也未必肯。造反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秦越分明是慌了,将自己的皇后都拉到城墙上来威胁他,竟还要嘴硬说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真是可笑。
“放肆!”秦越身旁的武将喝住了秦绍元的笑声。
“朕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若是不退兵,大靖朝也不需要这样教子无方的皇后!”
秦绍元猛然抬起头,如野兽般的目光怒视着城墙上的男人。秦越四十左右,正当壮年。面庞光洁,看上去一副养尊处优的帝王相。
但他所做的事,没一件算得上是个男人。
抢了兄弟的未婚妻,还处处提防陷害自己的兄弟。
兵临城下,折磨自己的结发妻子,用她来威胁对方退兵。
但不得不说,他这威胁确实让秦绍元犹豫了。
那是他的母亲,他没想到秦越会做出这样的事来!造反的是他,逼宫的是他,和母后无关。
皇后也听见秦越所言,见到秦绍元的犹豫。
她曾经以为儿子已经死过一次,心如死灰。没想到她儿子是好样的,若他有一日能登上帝位,那么她也没有白白养育他一番。
众人僵持之际,只听城墙上的侍卫一声惊呼,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墙头纵身跃下,仿佛一片风中飘零的枯叶。
“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