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送粮的参领被秦长淮的侍卫拦住，没让走。
军粮运到后，需要主将签下文书，若是没问题，秦长淮只需签字收粮即可。
他绕到队伍前端，看看运粮的板车。朝那参领道：“这车挺新，车轮新换的？”
参领原本希望送完粮草早早回程，忙点头应声：“回王爷，是今年新换的。”
秦长淮又拍拍几匹运粮的骏马，膘肥体壮。“这马也不错。”
参领不知道秦长淮要说什么，只是一叠声的应着。
秦长淮凤眸微眯，身上带了股压迫的气势：“车马都没问题，为什么送来的粮草少了四成？”
参领原本陪着笑的脸僵住，“这……有些掉在路上了。”
“车轮是新换的，明月洲到宛城的官道也修过。应该不怎么颠簸才是，就算掉了一些，按理也该控制在一成。是出库时军粮就不足，还是路上你们私自扣下了？”
秦长淮声色俱厉，说到最后，那参领头上已经冷汗涔涔。
那参领也是行伍出身，见过不少凶狠的将领。
但秦长淮的那种凶悍，是杀人无数，由白骨堆积起来的骇人气势。
他双腿一软，就势跪下，“没有，小人怎敢克扣军粮。还望王爷明察。”私拿军粮去卖，可是掉脑袋的死罪。
“那是怎么回事？”秦长淮语气不善，似乎没什么耐性。
其实今年明月洲的治粟内史刚刚换任，原来的曹冰去了别处，换了个新的内史叫叶向文。
他眼高于顶，又没什么经验。副手对他的谏言全听不进去。原本去年秋季就该囤一批粮，但那时北狄被柳琮的兵力镇压，边疆局势尚稳。
叶向文说粮仓充足，到来年春再囤粮也不迟。
结果到了春季，当地的农户因为去年大寒，都去种棉花了，种稻谷小麦的不多，粮收不上来。
到了要对朝廷上报时，叶向文怕上峰怪罪，不敢汇报实情，就谎报了军粮数量。
那参领也知道些内幕，跪在地上支支吾吾不敢直言。
秦长淮又想起军帐中被他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的那封信。
他这会儿又突然想看了，想看看小东西趁他不在又招了什么烂桃花。
秦长淮挑眉看向跪在地上的参领，两步走到他面前：“给你三息时间考虑，说是不说。”
那参领倒吸一口冷气，又吐出。就这样已经两息了。
“我说，我说……”秦长淮身上那种不说就一刀杀了你的气势太明显。
那参领交代了实情，秦长淮命盛影去处理此事，并上报给户部。让其他地方再调一批军粮来。
*
再回到军帐时，秦长淮发现地上那团刺眼的纸团不见了。“来人！”
“王爷！”站在门口的侍卫闻声立即进来。
“刚才谁进过本王的军帐，地上那团纸呢？”秦长淮脸阴得像雷雨前的天空。
“刚才属下进来打扫，见那纸团在地上，就扫了出去……属下这就去寻回！”侍卫看出王爷今日的心情不是一般差，连忙出去寻刚才扫除的垃圾。
片刻后，侍卫瞪大眼，看秦长淮像拿宝贝似的小心翼翼摊开那团破皱的纸团。
心里嘀咕着：既如此宝贝，刚才为什么又扔了。
秦长淮则一手拿着信纸，一手叩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
苏家大院里，仆人进进出出，面带忧色。老夫人只在少爷回来的第一日精神稍好了些。
第二日便开始上吐下泻，看那样子竟是比之前更差。
“老夫人怎么样？”府医张语堂站在门外，焦急的伸头探望。“昨儿个还好好的，可是吃坏了什么？”
鲁氏身旁的大丫鬟道：“昨日吃了些白粥和鱼肉。不知是不是吃太多了不克化……”
“抱朴堂那边的账本已积了好些日子，这……”张语堂面露难色，“少爷怎么说？”
大丫鬟刚要开口……
“外祖母！”有道红色的身影已经急急推开站在门口说话的二人，冲进屋内去。
来者正是苏子玉的表妹红叶。
张语堂看向红叶霸道的背影，脸上意味不明。
鲁氏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嫁给了扬城做布匹生意的商户。又生了一个女儿就是红叶。
红叶儿时经常来外祖母家中长住，可以说是和苏子玉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
苏子玉对这个表妹，是当做妹妹般宠爱，但并没有男女之情。
在苏子玉中毒之后，红叶更是对苏子玉不离不弃。苏子玉也赶过她几次，怕耽误她。
但她脾气很倔，就是不肯离开，也不理会母亲给她说的人家。
直到苏子玉遇到柳南衣，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不可能爱上红叶。哪怕她对自己一腔真情。
于是他硬下心肠，对她说些狠话，将她赶走了。
红叶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苏府，但这次鲁氏生病的事放出风来，一接到消息，她就立即赶来。
红叶一推开门，就见到苏子玉和柳南衣双双站在鲁氏床边，苏子玉正向柳南衣投去温存的眼神。
那种眼神，表哥从来没给过她。
“外祖母，你没事吧。”红叶哑了嗓子，红着眼朝鲁氏床边走去。
苏子玉见红叶来了，朝她点点头。红叶却还在赌气，理也没理他。
柳南衣原也想朝红叶打声招呼，但见她似乎也不待见自己，于是没说话。
“红叶来了。”鲁氏举起苍白冰凉的手，红叶忙上前握住，用外祖母的掌心摸着自己的脸。
“外祖母，你一向身子健朗，这次怎么了？”红叶心疼的看向她消瘦的脸颊。
“叶子，外祖母怕是……时日无多了……”
“不会的！”红叶顿时哭喊出声，“有表哥在，你怎么会有事呢！”
“油尽灯枯，人老了，自然就会死，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鲁氏喘了几口，“好孩子，你这两年对子玉的照顾，外祖母都看在眼里，苏家不会亏待你的……”
鲁氏曾承诺过，苏家部分产业也有红叶的份。
“不！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红叶英气的眉眼间，泪水成串滑落。
“明日辰时，将你父母都叫来。”鲁氏的语气不容置疑。
她又看向苏子玉，“你把扬城那些药铺医馆的掌柜们都叫上……”
看那样子，鲁氏像是要交代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