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喝药。”
姜裕歪了歪脑袋，凭直觉，现在直面的方向是庆桓的正面。
“我又瞎了。”
庆桓被他说得眼睛发红，房里再没其他人，也就没忍住掉了两颗眼泪。
“对不起……”
姜裕也躺不下去了，他跟着坐了起来，两人之间距离猛然拉近。
比起庆桓的瑟缩，姜裕就大胆得多，一把拽住庆桓胳膊把他要往后仰的身子给拉了回来。
庆桓实实在在被惊到了，不明白姜裕是要做什么。
“将、将军？”
“别叫我将军。”
庆桓眼底又积蓄了些水雾，姜裕果然生气了，都不让叫了。
“……哦。”
姜裕：“……”
这种相处的气氛前所未有，两个人都很陌生。
庆桓僵坐着不敢动，心里委屈难过极了，还不敢发出一点儿动静。他从小就是个哭包，一难受就掉眼泪，这哭了的人呼吸都变粗重一些。
越是不想在姜裕面前表现出柔弱胆小的一面，就越是事与愿违。有过一次两次，还能发生更多次。
庆桓仰着头，眼睛忽闪眨了几下，把没流出来的泪水都挤了出来，准备抬手去擦，又被姜裕抓过了另外一只手，再动不了。
要不是姜裕眼睛上还蒙着厚厚的纱布，他都要以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眼底显露无疑了。
脸上痒痒的，庆桓侧过脑袋往肩膀上蹭，听着姜裕问道：“皇上哭了？”
庆桓否认得快：“没有。”
姜裕一鼓作气，没有因为庆桓明显沙哑了些的嗓音放过他。
“皇上最近遇到麻烦事儿了？”
庆桓顿了顿，不太明白，“没有。”
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姜裕又被弹劾了，所以庆桓急于赶他出宫？
“皇上准备让我去哪个城？”
庆桓沉默，姜裕的故乡是双曲镇，属于杨城。
杨城被明远候收复了，眼下他家次子在那里镇守，再让姜裕去把人换回来不合适。
岩城边境紧挨着的牧民，草原广袤无垠，居无定所，但这些人外貌与本国人相差很多。
姜裕若能在岩城安稳一生，那自然没事，就怕被人逼到大草原，腹背受敌。
南方有沼泽，虫多，也有个巫族人在那里定居，那里的士兵都退避三舍，但大家一直相敬如宾，小摩擦都很少有。
那边的将军年底也要回来述职了，刚好换人。
如果姜裕眼睛还没好，就晚两个月过去上任，先让朱安和梁东过去。
庆桓思索完，就说：“南泽。”
心中有数，姜裕还是受到了打击。
他能无阻碍的问出这些问题，但是无法直接问庆桓对他是什么感觉。
沉默间，庆桓主动安慰他：“没事的，等去的时候都是明年开春了，到时候你眼睛也好了。”
“要是没好呢？”
庆桓愣了下，他没有想过没好的情况。要是没有好，他也不会死吧？那他就可以继续保护姜裕了。
做不了天下人的英雄，但想护他一人周全。
“那朕会想其他办法的。”
他不能让姜裕的眼睛如此反复一直不好，过了许一飞说的期限，他就要再去问一次。
“想办法送我走，还是想办法治眼睛？”
今天的姜裕很咄咄逼人，表现得一点儿都不“将军”。庆桓盯着他看，见他一脸认真一直压抑着的心情陡然放松了下来。
“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也会给你自由。”
庆桓声音很轻，这承诺听在姜裕耳中，一点点压进心头，那颗飘忽不定的心终于落了地。
姜裕对自己今天幼稚的行为浑然不觉，也看不见庆桓含笑看他样子。脑中继续挑选着一直困扰了他大半年的问题，“后宫不能有男人？”
“可以有。”
姜裕别捏的样子像极了一个高傲冷漠惯了的孩子，突然开始争取他想要的东西，却突破不了心里最后的防线，只能左边试探一下，右边也敲打一番，盼着防线那头的人能懂他的焦急，能懂他心中所想。
他甚至不需要对方过来，只要那个人说我是在等你，那么防线满是荆棘，他也会去闯的。
可是没有。
姜裕很急，他一向杀伐果断的，偏偏遇上这类要拿真心交换的事情就多疑得不行，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他不信任何一个人能陪他到最后。
可是他急于想要的答案，庆桓迟迟不给他。
那些在别人身上感觉过很多次的离别的前奏，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也出现在了他们之间。
姜裕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堵在心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知道小梨子曾经辱骂他的话，在庆桓听来会不会介意，他已经不是战场上叱刹风云的大将军了，他现在只是个废人，没人在身边侍候，都很难存活。
他也想知道庆桓对他的好感是不是来自于那个救命之恩，他想告诉庆桓，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一点都不想救，只是怕麻烦。
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恐惧情绪在胸腔里肆虐，如果说了，一点点幻想都不能存了，唯一维系两人关系的线就可以断了。
他从来没发现自己其实是个胆小鬼。
“将军，你别担心，眼睛的事情朕会想办法的，要是疼得厉害，就还是喝药，朕命人准备了蜜饯糖水，不会很苦的，朕陪你一起喝药。”
将军和“朕”，等于君臣之别。
“皇上别叫我将军，我不是将军了。”
庆桓不知道除却“将军”这个称呼还能叫他什么，裕妃是不可能的，姜裕是他心中的大英雄，这个称呼是折辱。
姜裕的名字，庆桓在私底下，在梦境里都没有叫过，庆桓张嘴几次都在喊着他的姓氏，第二个字跟被下了神奇的魔咒一样，堵在嗓子眼儿，怎么也不肯出来。
要不是感觉到姜裕现在是在闹别扭，庆桓都要被他为难哭。
虽然已经哭了几次了。
“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姜裕报了自己的名字，这名字他自己都很陌生，自家里人出事后，他在亲近人的嘴里就是个将军，而更多的人都叫他杀星，偶尔也酸两句将军。
他很久没听过有人叫他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