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不会做人，他不在乎自己官职被一压再压，他能受苦。可他不能冒险赔了性命，一家子人都倚仗着他养活。
庆桓登基后，朝中气氛算不上紧张，君臣之间相处还算融洽，除却姜裕这个人的事情。
庆桓他也能听谏言，会反思己过，好的建议都能听，朝中事情放权并不多疑。可他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太过信任底下那几位大臣了。
再忠心的人，年到老都可能晚节不保。他们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考虑的就不是自己会如何，而是子孙后代的问题。
现在庆桓放权，正是他们族群扩大的最好时机。六位辅政大臣年纪相仿，斗了一辈子到了这个时候达成共识，其他人就更加没有出头之日。
朝中不到四品以上的官员不能发言，陆渊是从四品，虽然他发言也不会被处死，可他怕庆桓不听，从此再无翻身之能。
所有的折子都被辅政大臣筛选上交，虽然经过了一个司礼监，可拦截下来的依然多不胜数。
他今日敢来，就是自己在府中把江南水患事发到现在的事情都仔细想过后下的决定。
他知道庆桓不是贪图享乐做做样子的昏君，庆桓也在努力肃清朝政，不过可用之人少，所以动作缓慢笨拙而已。
“微臣之前想说，但没机会说，也怕皇上不听。皇上先不必动怒，可以听臣解释。”
陆渊行了个礼告罪，再才站直了直视庆桓，“朝中辅政大臣六位，所有的折子都要经过他们才能到皇上这边来，所有您听见的看见的都是他们想给你看的，也许他们用心良苦，可是皇上不知，在许多人心中并不是先有国再有家，他们也有人是先家再国。”
“朝堂之上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发言，而这种言论还有风险，但凡皇上不听，这人官运一辈子便毁了。人生在世，所求不为名利的当然有很多，可身后还有父母妻儿，哪里敢？”
“如微臣这种的小官才是朝中最多的一类的，我们只能通过奏折来与皇上沟通，为官者，却每日与帝王问安再无其他事，岂不无能？”
庆桓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说得本就严肃的面色再沉了三分，他先前想亲自去江南看看，也是这般与姜裕说的，所听所闻皆是别人想给他看的，也许并不真实。
他也曾与姜裕抱怨过，为什么这些臣子不远千里每日问候。
庆桓再仔细想想，他上任几个月，虽然为君王后他自觉勤奋，可除却江南一事，其他都无关紧要。乾国国界广袤，哪里能如此太平？
“朕知道了，朕这几日会再想想怎么合理分化，现在不行，朕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陆渊点头，庆桓的答复让他心安。这话说完后背都渗出了一层冷汗，只觉死亡从来没有离他这么近过。
“江南那边形势如何？”
庆桓听完了这么一番话，也没能完全信任陆渊，江南那边是要造反的事情，暴露后是诛九族的罪名，帝都里的人这时候跳脚指出自己的不足，再引起他的信任也不是不可能。
“陆爱卿以为江南如何？”
陆渊心里发苦，他入朝为官十一年了，交好的官员都郁郁不得志，最后也走上了不归路。其他人对他则是多半不屑，这种不信任的态度他见得多。
“微臣以为江南总督易柏宇只怕是要造反，不过皇上想揪出帝都跟他照应的是谁，此时应该放出一点儿风声，看谁家先乱了阵脚，而不是任由那些人自己猜测。再者，朱安将军一次点兵两万，小心对方倒打一耙。”
庆桓：“……”
倒打一耙，这就又该打到姜裕身上了。
他登基没几天，这些人就一直说姜裕意图谋反，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庆桓倒是不信，可这帝都周边，哪里来这么多兵？
“朕会传召下去，让他们明日给朕想法子解决江南谣言一事。”
陆渊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懵了下，听庆桓简要讲了，他才沉默了。
新皇登基，但凡有天灾，民众就会乱想，本来熬一熬也能过去，就怕有人故意不让这事过去。
“皇上可以立刻下圣旨，八百里加急传去江南，您为江南做的事情，不能只有朝中臣子知道，也应该让江南子民知道。把这谣言的水转头给易柏宇泼回去，为何会有天灾？因为我乾国难得一位明君，却要被他这奸人所害。别处都风调雨顺，就它江南出水患，可不是为了易柏宇去的？”
庆桓听着连连点头，眸光都亮了一点儿，决定把陆渊说的这个也加进圣旨里。天色已晚，可事情紧急，他让小桃子叫秦钱过来拟旨，才又与陆渊详细谈了下细节。
庆桓觉着，这没有什么反派会把这污水往自己头上泼只为了得个情报，对陆渊态度就好了许多。
秦钱来看见陆渊，心里暗叹一句果然，恭敬行礼面色不变，保持着那张古板到有些僵硬的脸老实在一边写圣旨。
陆渊多看了他两眼，才提议：“陛下可以考虑一下让司礼监和六位辅政大臣互相监督，奏折本身就在司礼监，辅政大臣若是只有代为批阅之责，没有私自处置之权，您就能看见更多了。“
秦钱听得心花怒放，他就等着一朝权势在手的巅峰好日子。
庆桓偷偷瞧了一眼秦钱，这人还是一本正经的写圣旨，小桃子在边上小声复述。
秦钱办事认真，圣旨这类更是仔细，通常他都会在纸上写好，给庆桓确认再才誊抄，再让庆桓盖上玉玺，过后那原版的草稿则是交给小桃子。
庆桓点头，表示记下了，然后有些尴尬的问陆渊在哪里当值。
陆渊也尴尬，“微臣是翰林院侍讲学士。”
庆桓：“……”
他自娱自乐惯了，现在一得空闲就往姜裕那边跑，就很少叫翰林院的学士过来给他讲读课文，或者作诗给他听。
“朕知道了，陆爱卿先回去吧，今日辛苦了，朕受益良多，往后你有话直说便可，朕不是听不得批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