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先行告退后，庆桓才往椅背上靠了靠，秦钱那边圣旨的初稿也已经完成，小桃子拿过来给他看，又给他捏肩。
“就这样吧，另外给朝中大臣家里都送个信，让他们给朕想想江南的事情要如何处理。”
秦钱应下，憋着个问题不敢问。
陆渊是个理想主义者，庆桓也没有什么经验，他们两个商讨完只觉得事情可行就想吩咐下去，可各个大臣府中的动向他们要如何得知？天真。
秦钱却是想不到庆桓已经计划好了，等他这边圣旨搞定，就立刻起身前往玉燕宫了。
姜裕眼盲，没有什么黑夜白昼之分，起初的时候作息习惯还算好，到了现在累了睡，不累就发呆，夜里就总是难以入眠。
此时他就在院里站着发呆，还有闲情想着皇宫内的生活真是惬意，这大夏天的一点儿虫蚁都没有，简直是神仙日子。
庆桓怕被姜裕本能攻击，见着他时就先唤了一声：“将军。”
姜裕身子僵硬了一下，他只听说庆桓先前离开的时候脸色难看，一看就是有急事，又听到朱安进宫了，后续的事情还没人来与他讲，便显得被动。
“夜露重，将军怎么不披件袍子？待会儿该着凉了。”
姜裕却是直接，“皇上有事？”
庆桓挥手，小桃子便自觉退下，眼睛四处张望，找到了在走道里顶着一只瓷碗扎马步的小橙子。
庆桓过去扶着姜裕到院内石桌边坐下，姜裕不知道出来了多久，这手还是温热的，比他的手还暖一些。
“朕想找将军借几个人用用，江南总督易柏宇造反了，明远候情况不太好，朕派了朱安将军过去支援，也在帝都放出了风声，现在就等着人乱阵脚好捉住。”
姜裕点头，依然给了庆桓那块质地上乘看着黝黑的长条牌子，“皇上可以找秦钱问。”
庆桓怔住了，他没有想过会如此顺利的，眼前的牌子象征的不止是兵符，更是姜裕这个人所有的一切。
庆桓心里有些慌乱，他有种要失去姜裕的错觉。夜色朦胧，借着灯笼照过来的微弱光亮只能看清姜裕的轮廓。
“将军，对不起，朕让你失望了。”
说过不会要的东西，还是拿了。说过会给他自由，却让他再没能力自保。想要成为一个独立强大的帝王，却总是受制于人，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满朝文武百官，举目望去庆桓竟然不知道该信谁，帝王果真是世上最孤独的人，万千子民站在身后，却依然觉得孤立无援。眼前人就在身侧，却像隔了万里山河。
“皇上不问臣帝都的兵如何来的，又是养着做什么的？”
庆桓吸了吸鼻子，他今天情绪大起大落，一根心弦崩的极紧，到了姜裕面前就委屈得想哭，这人明明不似先前冷漠，立刻应允了他的需求，庆桓却更加想哭了。
“不问，将军若真的想要这乾国江山，先前就不会远去岩城。兴许你和朕一样，都是被人推着往前，不过朕没主见，所以当上了皇帝，而将军还是将军。”
姜裕把令牌放石桌上，站起来往玉燕宫内去，“皇上早日回宫歇息吧。”
“朕今日要是歇在玉燕宫呢？”
姜裕停在原地，略一停顿才说：“自是欢迎的。”
庆桓头一次留宿玉燕宫，宫里早早歇息的宫人们立刻起来忙活得团团转，等到庆桓沐浴完时都已经子时了。
姜裕坐房内小榻上虚靠着，似乎没打算跟庆桓同床共枕，庆桓进来就抓着他胳膊不放，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可不能事到临头泄了气。
“将军睡吧，朕扶你过去。”
姜裕：“……”说到底他还是不怎么害怕娇柔小皇帝。
庆桓早上还要起来上朝，睡在了外侧，姜裕与他说过几次，他扒着床沿不放，最后就这么把位置定了下来。
床上早让小橙子抽空又拿来了一床薄被，两人各自睡着挺好。
“将军，你紧张不？朕睡觉其实不太老实，总是会动的。”
“臣在军营待惯了，睡觉的时候有人挨着会习惯性攻击。”
庆桓唇角抿出一个小小上扬的弧度，这样子的姜裕才是正常的，不会给他好脸色都行，至少别让他有种即将失去姜裕的错觉。
“那将军也会攻击朕吗？你看你明知道睡在你身侧的不是旁人。”
姜裕翻了个身，面对墙，“睡着了，就不知道了。”
庆桓手伸出了自己的被窝，凑在姜裕被子边缘来回试探几次，一触碰到就立刻缩回，往返几次他就先小声叫了一声：“将军，你睡着了吗？”
姜裕：“……”
庆桓还是挺想哭的，他觉得皇帝做得这么累，一不小心天下易主所有人都得骂他，下去了见着列祖列宗还得挨骂，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整个人往姜裕那边挪了点儿，终究不敢真的伸出手去抱姜裕，隔着一掌的距离偷偷哭着。
“朕今天把朝中记着名字的人都写了出来，还有些幸存的皇亲国戚以及闲散王侯，关系太乱了，朕知道得又少，一个都看不明白……烦死了……”
姜裕：“……”
小皇帝哭得跟个普通的孩子也没区别，嚷嚷着叫委屈，嗓音微哑，偶尔打个嗝儿，流了鼻涕觉得难堪，摸黑了半天找着一块棉帕捂着就不敢继续。
可这眼泪越憋就越汹涌，望着面前如山的背影，还气闷的命令道：“朕想让你安慰我。”
姜裕：“……”
如果不是每次的梦境到最后庆桓都能对上姜裕灿若星辰的眼，他一定不会熬着夜跟这冷冰冰的人纠缠。
梦里多美好，姜裕一定不舍得看他哭。
可现实很残酷，姜裕不止舍得，还极度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让庆桓误以为这里不是有着姜裕的玉燕宫，而是空荡荡的庆和殿。
“将军，你说句话，你让朕不哭了，朕便不哭了……”
姜裕不觉得憋回去就是好事，庆桓这大概也是被江南总督造反的事情吓着了。
“不然皇上再继续哭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