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坊开起来,来往瞧病的多,二人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因为瞧病是免费的,只有买药才要钱,所以排队的人,从后半夜一直排到凌晨。
才一开门,大家便一股脑的涌了进来。
跑堂的伙计在门外维持着秩序,用他那并不辽阔,也不浑厚的嗓音喊着:
“别挤,别挤!大家排队!要有个先来后到。”
一位年迈的妇人,一把推开排在前面的少年,挤到了第一的位置。
嘴里嚷嚷着:“知不知道尊老爱幼?”
李眉妩路过前厅,本来想叫他吃了早膳再给人瞧病,见此一幕,也觉惊讶。
到底是沿海小镇,民风如此开放。换作京城,女人甚少像这般抛头露面。
她正愣神的时候,妇人已经挤了进来,身后是那个少年人的埋怨:“大家都是病人,我谦让是我自愿的,你凭什么道德绑架我。”
妇人将他远远甩下,跟着伙计,坐在一方凳子上,有侍者给她倒了杯茶。
冯初才将手擦干净,瞧见自家小姑娘的身影,想叫她等片刻。
妇人已经等不及了,开口嚷道:“大夫呢?你们这该不会是挂羊头,卖狗肉罢!”
侍者客气回应:“掌柜的过去用早膳了,去去就回。”
“用膳?我还没用膳呢!”妇人十分气愤:
“我等了半宿,饿得前胸贴后背,就给我一杯水喝。”
冯初不想听她继续闹下去,暂放早膳,过来给她瞧病。
“借帕子一用。”
妇人瞧见大夫坐在自己跟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早听说他是个太监,可是发现他跟正常人长得一样,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真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比常人更白一些,有些不健康的苍白。不知道那是他受过重伤的缘故。
“要那干嘛?”警惕的往后缩了缩。
冯初没再执着,而是从袖口处抽出一条新的帕子,放置在她的手腕处。
他不想跟陌生人有直接肢体接触,是尊重对方,也是尊重自己。
这样的老人家,他打眼一瞧就知道是有一些老人病。
“腹胀如鼓,有青络脉,喘不能卧。”
妇人连连点头,他说得都对。
冯初说罢,已经叫伙计去抓药了。
妇人立刻拒绝:“我没银子,我不买药。”
说罢,就往出走。
伙计好脾气,围观群众先看不下去了,纷纷站出来指责:“不买药,你瞧什么病?”
“人家掌柜的都没说什么,关你们什么事,我没银子买药,你们给我付钱么?”妇人说完,众人哑口无言。
皆觉得跟她讲不通道理,也不想给她掏钱,而且有这浪费口舌的功夫,莫不如自己过去瞧病了。
众人扯皮的空荡,冯神医滚到娘子那把早膳吃了。
“我发现了,大户人家给老夫人瞧病,都是请郎中到府上去。
你这免费的招牌,吸引的不是穷人,就是爱贪小便宜之人。
保不齐在你这瞧了病,就去别的地方买药了。”
毕竟他这里的草药货真价实,而且纯度高,成本高,自然贵些。
旁的地方粗制滥造,相对便宜。
“这帮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对自己身体这么不负责任,什么草药都敢吃。
若是不怕吃死,干脆也不用瞧病了。怕是都抱着侥幸心理,白嫖之后去别处买药,占人便宜,还指望上苍让他痊愈。”
冯初三口两口吃完,他早料到今天的局面,接过她的帕子,擦了擦手。
安慰了句:“无妨,就当做好事了,给自己积德。”
他从前欠下的人命太多,只怕如今偿还也是杯水车薪,天道轮回依旧不会放过他。
。
又进来一位小夫妻,男人坐在方凳上,女人站在他身后。
冯初看向男人,想观察他患了什么症状,但瞧了半晌,也不见他有叫自己号脉的迹象。
直到他迟迟开口:“给我这贱内瞧病。”冯初才缓过神来。
让病人站着,自己一个好人坐着,也是十分大男子主义了,但这不归冯初管,他也不是家庭调解员。
还未待他开口询问病症,男人已经开口抱怨道:“娶个母鸡还能下蛋,娶她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女人半张脸隐藏在头巾里,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并不吭声。
冯初取出帕子,搭在她手腕上,向她伸出了手。
女人本能向后一缩,男人没让她躲,一把将她扯了过来:“让你瞧就瞧,再躲信不信我休了你。”
女人似乎及其害怕,丢了长期饭票,自己又没有糊口的本事,终于将手腕伸了过来。
冯初轻轻一搭,不经意间皱了皱眉,随后放开了捏着女人的手。
云淡风轻的给了结论:“你娘子身体没问题。”
男人顿时急了:“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行?”
“我没有这样说。”冯初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已经被他打断了:
“我早知道你是个太监,自己不能生,就诬陷别的男人也不能生。”
冯初:“……”他是想说,他娘子已经有一月余的身孕了。
不过看着他因着愤怒而慢慢涨红了脸,这样的喜讯便没有告诉他。
“在这里信口雌黄,信不信我砸了你这药坊铺子?”
远处传来一个女声:“不信。”
“你!”男人也就过过嘴瘾,也不是疯狗。但被人呛回来,还是有些意外。
李眉妩说完不信,实在看不惯他这副丑陋的嘴脸,又补了两句:“在外面没本事的男人,便想在女人身上找补回来。
你就算不能生又怎样?不想法子好好治治,免得你们家断子绝孙,还在这逞强,要什么男人的面子。
我告诉你,最可怕的不是你不能生;而是你不能生,你娘子还怀孕了。”
她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说中了,男人已经扯着自家婆娘走了。
冯初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景,到底没开口提醒,自己做的孽,就自己受着吧。
只怕这乌龙事件要使得那女人遭殃了,只不过他们的家事不归自己管。
又一位进来的男人,坐在方凳上,无心瞧病,一直盯着不远处,跟账房先生坐在一处的李眉妩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