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感同身受于皇后的丧子之痛,怕她忧思成疾,准她夺人所爱,对此诸多宽宥。
而后听闻她待六公主敷衍,便想借机敲打一番。若她还不知悔改,朱振不介意冷心冷肺一次,收回她对六公主的抚养之权。
“朕还以为皇后不在意女子的名声,原来皇后只在意自己的名声,而不在意李才人的名声。”
陈曼被训斥得哑口无言,可也得替自己辩解,“李才人之事,纵然是臣妾管教下人不利。
皇上也需得查明幕后主谋,以免有损皇家颜面。”
“是么?”朱振对她的失望一点点累积,快要压垮从前那些年青梅竹马的情分。
“你在意过朕的颜面吗?
朕瞧着这些画挺好,不用查了,就让它在宫中流传吧。
就像昔日你推波助澜,让李才人的画在宫中遍布一般。
今日就让你尝一尝她的苦楚也无妨,免得你这个皇后,毫无慈悲心肠,只想恣意妄为。”
陈曼瘫坐在地上,想着自己难堪的画像,被奴才遍阅,便觉得刺心难耐。
“皇上若让这样的画像人人尽览,往后臣妾如何在后宫立威?”
“皇后此言差矣,倘若德行有亏,即便阴鸷心狠,也不能让人心服口服。
若常怀怜悯之心,即便诸多宽宥,下人也会敬重你,爱戴你。”
皇上的话,她不懂。
绝望之后,凭借皇后之位,和发妻的身份,质问道,“自李才人爬了龙床,皇上对臣妾就大不如从前了。
试问今日之事,皇上叫臣妾来,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替臣妾沉冤昭雪,而是要给李才人出气吧?”
“眉儿是个可怜人。”朱振不想凭借一时义气,将她打入尘埃。
循循善诱,希望她能懂。
“昔日朕为何宠幸她,所有人心知肚明。
她是替朕抚慰边关将士,不慎被匈奴欺凌,尔等不说怜惜她,反而破鼓万人捶。
其他人不懂事,朕尚可以宽宥,但你是皇后,你的一言一行,皆代表着大铭的体面。
你太令朕失望了。”
陈曼几乎崩溃,她明明是那个受害者,不知什么时候,成了罪魁祸首。
还想再说,朱振已经不想听了。
“退下。朕若再听见你这自私自利、无父无君的措辞,不会再顾念你的丧子之痛,只会怀疑你是否能扶养好六公主。”
陈曼意识到事情严重,她将六公主要到景仁宫,不单可以震慑班昭仪,也能杀鸡儆猴。
让后宫的人知道,皇上再宠哪个妃嫔,最看重的还是皇后。
若六公主真被要了回去,她便彻底失了威严。不光班昭仪会比从前更桀骜不驯,没了二皇子这个倚仗,她的凤印也形同虚设,宫里的人惯于见风使舵,无人会再将她放在眼里。
不敢再闹,乖觉的闭了嘴。
陈曼离开后,朱振不想再看那些画册一眼,只觉得想吐。
“这些画可查出了谁是主谋?”
有过一瞬间的怀疑,是冯初所为。
不过他很快便将这一想法压了下去,暂不论冯初没有这样做的缘由,他的画皇上还是熟悉的。
跟这些裸像运笔和走势都大相径庭。
“奴才只闻得宫外到处都是娘娘的香艳画像,甚至有不良商人将这些画像编制成册,单独销售和组合销售。
百姓为一睹娘娘风姿,不惜一掷千金,让不少商人赚了个盆满钵满。
奴才还不知这些画的来历,不过十有八丶九是从宫外流进来的。
至于是宫里出去的太监、宫女、侍卫所为,还是中宫德行有亏,祖宗震怒诞下惩罚,便不得而知了。”
“大胆!冯卿,你出宫替朕传旨,凡有敢私绘妃嫔画像者,贩卖画像者,购买画像者,直接株三族!”
“是。”冯初跪拜。
一个好机会来了,他早就想清剿朝廷上非己阵营的异族。
如今朝政已稳,正是清算的好时候。
借刀杀人,这是他初出茅庐便擅长的看家本领。
。
出了画像之事,宫中人人自危。
李眉妩独坐窗前,不由得担心冯初。
只因自己委屈在他面前抱怨了两句,他便将所有娘娘拉下马,将后宫搅得天翻地覆。
要如何收场。
“主子,班昭仪来了。”青茄请示完,内心一阵不安。
“哦?快请。”李眉妩收回思绪,想着钰儿已有许久未主动找自己说话了。
班珏钰进来后,便摒退了身后的侍女,只留二人。
“钰儿。”李眉妩行礼后,拉着她的手坐下。
“嗯。”她依旧厌厌的,低了低头。
“小妩,你听闻画像的事了么?”
“嗯。”李眉妩一颗心七上八下,只知画像波及皇后、婉妃、薛美人,还不知有没有其他人。
冯初向来有将众人皆拉下马,给自己陪葬的本事。
“我知道是谁画的。”班珏钰弯了弯唇角,露出浅浅梨窝。
李眉妩恍然间有些不安。
“是冯初画的。”班珏钰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李眉妩突然起身,诧异又略带惊恐的站在窗前缓步。
“我也知道昔日那幅有关你的裸像,不是假的。”班珏钰向来沉着,此刻的语气也没有丝毫波动。
李眉妩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是觉得面前的钰儿,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初出茅庐,稚气未脱,又纯真果敢的女子。
“想必你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班珏钰没有隐瞒,“我想过叫青蕊帮我查一查,但她没有发现丝毫蛛丝马迹。
不得不说,冯公公掩饰得很好,能做到滴水不漏。
但我还是知道了。”
李眉妩不是傻瓜,自然不会直接认下。
“钰儿,你说这些话,是想要做什么?”
“原先想不明白,你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处心积虑的跑到边关去。
起初以为你是为了孙大人,而后皇上替你沉冤昭雪,谁也不好再说什么。
后来想想就知道,你想去边关是真,为了孙大人是假。”
班珏钰顿了顿,不徐不疾的继续说,“我不做什么,只是替你不值。
跟个太监纠缠不清,自降身价。”
李眉妩没有生气,念着昔日的恩情,拉过她的手,“钰儿,是不是皇后逼你?”
“没有。”她的目光决绝而冷淡,“没有人逼我,我不过好言相劝。”
“那好。”李眉妩没有半分闪躲,“钰儿,我跟冯公公毫无瓜葛。
你所言不实,这样子虚乌有的诽谤,会置我于死地。
我不想再从你的口中听见,也不希望你去别处说。”
不论昔日旧友是否反目成仇,她都不可能将冯初暴露在险境。
如果上一次设计齐武,是她第一次杀人。
这回便是她第一次说谎。
在这深宫之中,若想活下去,什么姐妹情深,善良纯真,只能抛到九霄云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