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外,蚯蚓在府门焦灼等待,瞧见我便迎上来:“少爷你……”看着被绑成蚕蛹的我,他一时说不上话来。
戚品品捂着浮肿的脸:“还不去给你家少爷熬碗醒酒汤,记住,要“辛辣”的,切莫酸甜,容易烧脑。”离开时还瞪了我一眼,撑开折扇,风度翩翩:“年兄,花阁又推了一位新花魁要不要见见?”
柏威年:“你这样子还是回去冰敷冰敷,免得破相。”
望着二人远去,蚯蚓回过神来,招呼门口侍卫帮我松绑,得了自由,我摇摇晃晃跑到石狮子跟前狂呕,甚是狼狈。
舒服一些后,蚯蚓把我掺进了府。
府中奇花异草今夜长得甚是奇怪,歪七八钮左右倾斜。假山后的瀑布逆流而上也着实新奇。蜿蜒曲折的长廊两侧种得绿竹不如往日笔直,一根根弯弯曲曲很像一条不断蠕动的绿鼻涕虫。
戚品品说的没错,我醉了,居然在长廊木栏处还看见了卖弄风骚,衣襟半敞,香肩外泄,玉腿光莹外露的兔儿爷。
不是一个,一眼望去,视觉盛宴,优雅从容、妩媚妖娆、玉树临风、冷漠拒人于千里,忧郁悲神,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不一样却又非常吸引人的气质。
我晕晕乎乎甩了甩脑袋:“蚯蚓,小爷是不是在做梦,居然来到了戏曲中的盘丝洞?”
蚯蚓耿直回应:“这不是梦少爷。”
大脑被酒意驱使,容不得我想太多:“那为何小爷看到这么多妖精?蚯蚓,把小爷的如意金箍棒从耳朵里掏出来,小爷要打死这些蜘蛛精。”
蚯蚓面部裂开:“少爷您醉了,奴才先扶您回房。”
我挣脱他,朝远处那群蜘蛛精奔去:“妖精,吃俺老孙一棒。”还没走几步,一头栽地上,疼的我龇牙咧嘴,酒醒了三分。
蚯蚓大惊,掺起我:“少爷您有没有摔着哪儿?”
远处的兔儿爷让我张口结舌,揉了一把脸,努力定神让自己清醒,酒意七分消退,凉风习习冷得我哆嗦,目瞪口呆:“蚯蚓,咱们是不是走错府邸了?”
这不是梦,疼的太真实了。
蚯蚓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我转过身去,跌跌撞撞跑去府门口,府邸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国公府”三个大字,再一看大门上刻印的“温”字让我简直不敢置信自己所见。
自从我在某些事情上栽了一跟头,府中可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更别说这形形色色的兔儿爷。
我木纳问:“蚯蚓,咱府邸何时养了一帮子兔儿爷?”
蚯蚓垂着脑袋不言语。我蹙蹙眉,把这事引在了老爹身上,不过很快又否决掉。
自打我懂事以来老爹身边就没出现过女人的踪迹,连平常男人涉足的花阁都未曾踏足,莫说养兔儿爷这等缺德事儿。
那么……
我自言自语:“蚯蚓,爷想起一个典故,当代皇上幼妹,明长公主自小对白宫将军暗许芳心,因爱而不得下嫁秦王嫡长子秦淮景,身侧嫖养面首无数,堪称女版后宫佳丽三千人。
秦王虽有怨,碍于身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那驸马爷,分府后一气之下离家多年未归,也不知生死。
本以为驸马离家明长公主有所收敛,却不知其本性放荡至此,后宫男宠日渐充盈,还把隔壁府邸买下放置美人儿,更有门客络绎不绝,堪称上京城一道风景。”
这个典故,让我全身上下通透着一片绿,胳肢窝只差冒出绿油油的白菜以示我被绿了。
这个虎娘们……我脸扭曲,就像一只愤怒的小鸟跑去老虎跟前问罪:“楚、清、平。”
“闲云”楼内,光线暗沉,楚清平执着黑子正在与自己对弈,她面前棋盘透露着一股子诡杀,一般像这类棋分为黑白两个阵营,两个阵营棋子表层光洁毫无瑕疵。
而楚清平面前的白子上每颗都雕刻有字,这字又有点恰似百家姓的姓氏,她手边放置着几枚被黑子吃掉的白子,若是换作在朝为官的大人来,一定会洞觉其中乾坤大吃一惊。
白子上的姓氏皆为朝廷命官的姓氏,而被黑子吃掉的白子,正是近几日革职在家查办的官员。
我突然气昂昂造访,也不知扰没扰她兴致,她黑子一落,杀气腾腾,本来凌厉杀伐的眼神在抬眸刹那间有所收敛。我被她身上不容侵犯的气势吓得腿软,不过转念一想,犯错的又不是我,我害怕什么?
昂起首来挺起胸:“楚清平,你……你什么意思?”
楚清平疑惑“嗯?”了声
不知怎地,一见她我气势就矮上三分,努力让自己淡定下来宣布男权:“别以为有点本事就想效仿明长公主,小爷跟你说,小爷不是秦淮景那缩头乌龟,在小爷这儿,不光门儿都没有窗户老鼠洞通通没有,这国公府也只有小爷说的算,既你已经嫁进国公府就该恪守妇道,不然……就……”
我想着这不失为一个和离的契机,她若不听劝,我就把这事儿闹大,给自己塑造一个可怜兮兮的角色让世人垂怜,虽然有点丢男儿尊严,不过与和离比起来算不了什么。
我雄赳赳对上她的眼,把胸脯又挺了挺:“不然就和……”
楚清平眼里眯了眯,我话还没说完,一阵寒风扑鼻而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我面前,那双乌黑深邃的眸子睥睨的看着我迸发骇人光芒,似要把我洞穿。
我心惊胆颤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一屁股坐在后面的椅子上,剩下的话哽在嗓子眼上,喉结游动把“离”字生生吞了下去,恍惚有一种错觉,我要把“和离”两个字儿同时说出来,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掐死我。
可凭什么啊?
我一个大老爷们两辈子一个女人都没有,她一个女人凭什么养了一屋子兔儿爷还理直气壮?
半响,她俯下身,粗糙的大手撑在椅子把手上,脸近贴着我,嘴唇动了动:“你想……和离?”
哥们,咱说话能不能保持点距离?我腹诽着,扬起一抹假笑,转动折扇抵住她的心口企图让她远离自己:“闹着玩的……”
楚清平冷笑,随即站直身子:“我楚清平不是随便之人,从前是,现在如是。更不会学长明公主之举。”
我不服气小声嘀咕:“骗鬼呢,那些男色又从何而来?”
楚清平常年在外抵御外敌,刀箭雨淋家常便饭,耳力锻造异于常人,搁她面前就算你轻微喘口气她都能捕摸到,这嘀咕声自然没能逃过她耳:“外面那些男色皆是同僚强塞之举,并不是我本意。”
好一个同僚强塞之举!我都快被绿笑了,冷言相向:“楚将军莫非只会打仗,不知“拒绝”二字如何写法?”
楚清平蹙了蹙眉,严肃的解释:“我本欲拒绝,可想起夫君不久前一番话,便改了注意。”
我瞪眼:“你的意思是小爷让你红杏出墙养兔儿爷的?”
楚清平强调,很是无辜:“我没红杏出墙。”
我冷笑:“府中男色就是证明。”果然,古人诚不欺我,唯有小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谎话说的眼不眨心不跳脸不红。
楚清平诡异看着我:“算不得,那些男色都是我准备借花献佛……送……给……你的。”
我吸了一口气:“给我?”我懵了,我可不好这口,我是直的。
楚清平说:“你可还记得不久前说的话?”
我脑门前一头雾水:“……”我说什么了?我发誓,我绝逼没让她给我找男色。
楚清平一字一顿说:“你说,你喜欢男人。”
我如同被雷击中般错愕,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可那只不过是个搪塞的借口,谁也没想到她送走了那些老姑娘又寻来一群男色来恶心人。
那现在我若说我不喜欢男人,她又会不会送走这批男色再寻回那些黄瓜姑娘充盈府邸?
这家没法呆了,我脸铁青铁青的,咬牙切齿的说:“你还真是“贤惠淑良”的典范!”霍然起身离开。
这里我一刻都不想呆下去。
一是,她这“贤良淑德”的太让我犯恶。
二是,这房间每处都摆放着一把兵器,我慎的慌。
三是,这娘们女人身男人心,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她是男人的信息,让人一见就想逃。也不知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今时今朝娶了这么个玩意儿。
四面八方的冷风袭来,灌得我头脑清晰,身子却被酒意麻痹得暖烘烘的。
回到院子,蚯蚓递上一碗醒酒汤,我爽快的干了,只是下一秒我的味觉告诉我,我被人戏耍了,“辣”传遍了我全身感官,毛孔只差形成火山。
“水……我要水。”寝房里的水被我榨干,被“辣”驱使的我,等不到蚯蚓出去打第二壶水,火烧屁股般跑到院子里一口种碗莲的大缸前,埋头杵进去连喝了几大口给自己降降温。
人在极度渴望“水”的情况下,可管不了那该死的洁癖。
大缸里的水比今晚上的风还刺骨,最后一点“辣”消退,正直蚯蚓打水回来,他看见头埋在大缸里的我惊吓住,连捞带拽的把我拖回寝房,拿来毛巾擦拭我头上水泽。
“少爷,那碗莲水虽然一日一换,到底还是不干净,你怎能背着我喝那大缸里的水?要是喝出个好歹蚯蚓十条命都不够抵。”
我摆着个臭脸的,我承认我没啥出息,可这洁癖还是有的,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回想起来又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把毛巾抢过来自己擦拭,幽幽盯着蚯蚓:“小爷记得,咱府上的醒酒汤一直是酸甜的,怎换成辛辣的了?”
蚯蚓缩了缩脖子:“戚少爷送少爷回来的时候慎重交代,这醒酒汤要“辛辣”味儿的,“酸甜”味儿容易烧脑损伤身子,所以奴才……”
我扶额,蚯蚓啊蚯蚓,本小爷该说你“单纯”啊?还是“单蠢”,这“辛辣”味儿的和“酸甜”味儿的醒酒汤功效只有一个“醒酒”啊!咋又加了一个“烧脑”的功效?
对了,戚品品怎如此捉弄于我?莫非我醉酒的时候做了什么?
我低咳了声:“品品兄送小爷回来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
蚯蚓挠了挠脸:“奴才愚钝没看出戚少爷有什么不对,不过我看了他的脸,两侧明显不对称,左侧的脸颊略有浮肿,还带淤青,看起来像是跟人打了一架。”
我眼皮一跳,就我这羸弱的身子骨还能把戚品品给打了?那这酒劲儿还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