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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二次计划,当下我执笔书信一封,又掏出一袋碎银子,交给蚯蚓,让他半路买件女人衣服一起送去给那母夜叉。
猥琐的油盏灯下,一张地图铺展开来,占据整张长桌,楚清平全神贯注盯着眼前地图眉心时而蹙起,时而舒展。
这张地图是楚国半壁江山,龙脉汇聚之地,上面清晰描绘着上京城每条街的详细路线,更惊骇的是楚清平提笔在图纸上的皇宫几处标上了几个点。
而这几个点正是皇宫的几个入口以及出处。
“将军。”花嬷嬷端着托盘敲门,楚清平耳尖动了动,手轻轻在桌面上一拂,原来摊开的地图因为外力卷了起来,被她准确丢进画筒里:“进来。”
花嬷嬷推开房门进来后,把蚯蚓让她转交的话一一不漏转述出来,楚清平粗糙的手轻轻扫过托盘上那件红色繁华广袖裙,拿起旁边那封信。
盯着信纸内容,她死寂般的眉梢眼角竟透露出一丝温软之意。
次日,她如约而至。
月老祠前,姻缘树下,掷币池边,一抹倩影驻足在那儿,她在等人,等她的夫君。
我躲在姻缘石后默默注视着,她今日没穿我掏钱买的裙子,也没有穿平日里的那几套戎衣,而是着一袭白色长锦袍,三千发丝被玉冠束起,发梢齐腰,身姿卓越,我突如的有一种想要化作女子上去搭讪想法。
这念头可把我吓了一跳,惊回神来,却看见旁边的混世三人组朝我看来,不由无声咳嗽。
楚清平察觉这边有异,回首望去,事不关己又看向平静无奇的池面。
姻缘石后,四人相望,戚品品沮丧着脸,四肢抖如筛糠:“能不去吗?”她刚才回眸过来,冷意飘飘把他灵魂都冻住了,别说背诗色诱了,估计啊!还没到她面前他自个儿就自裁了。
三人成虎,不约而同:“不能。”
戚品品拉拢着脑袋认命上前几步,突然口吐白沫,眼珠子一翻,倒地不起。
这戏精!
柏威年蹲下一看:“好像晕过去了。”
我阴恻恻看向林松,林松感知头皮发麻,正要侧面遁走,却被我一把捞住,一脚踢中屁沟踹了出去。
林松捂着屁沟,蹦蹦跳跳撞到姻缘树上倒退了几步,楚清平察觉动静回头的时候,他已经摆好偶遇的姿势。
我不由给他临时发挥的意境竖起大拇指来,身后戚品品从地上爬起来,柏威年给他摘了摘身上粘黏的树叶,我一个转身把他吓得不轻,他张望四周茫然:“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正要作势往外走,我一把拉住他:“戏玩玩就够了,真戏子上身了?”
戚品品“嘿嘿”一笑,与我一同观望这出以诗才为名的美男攻心计。
姻缘树下,日初刚升,烂漫云霞,温暖的光透过层层枝繁叶茂,斑驳的轻洒在两个人身上。
林松一袭深青色轻纱长袍,墨发用一支白玉簪绾起,松散垂于腰后,他打着一把青山墨水的扇子,眸子深情一步一步靠近猎物,吟出一首辛弃疾的《沁园春·有美人兮》
见对方不为所动,他又吟出李白的《清平调·其一》
而后他兴趣大起,自己作了几首诗来描写此情此景,一时到达忘我境界竟忘了自己为何而来为何而去。
楚清平闭目养神,额角的青筋跳了几跳,似乎嫌弃呱噪难耐,极力强忍着,突如她慑目望去,不小心扫到了姻缘石后的我,晃了晃神,敛起眸光若有所思。
那视线扫得我心一惊,迅猛地缩回脑袋,脸白了白,此时此刻我还能听见我那七上八下的心跳声。
戚品品顺着胸口暗叫,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那眼神比他父亲还慑人。
柏威年平淡风云朝我看来,询问:“没事吧?”
我摇摇头,微微拧眉,整理好思绪后小心翼翼再探头偷窥。
楚清平高深莫测挑起唇角,糙粗的大拇指腹摩擦着手中锦盒,锦盒外缘的金丝被她指腹上厚厚的茧子磨得毛糙毛糙的,须弥,她开口:“公子才华横溢,句句金诗良句,让人回味悠远,身临其境,颇有当年诗圣之风采。”
四目相对,林松心虚得厉害,两手一揖:“姑娘缪赞,在下只是借景生情,万万不敢攀比诗圣。”他虽有些才华,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楚清平不疑自己身着男装瞒过千万沙场男儿,却为何被对方一眼看出女儿身,她笑,目光掠过他颇有深意扫了一眼爬山虎滕上那点青绿色:“公子。”眼眸渐深,柔情脉脉,举步向前,朝林松迈进一步,两人距离拉进一点。
林松后背窜起一股子凉意,头顶千斤往后一退,距离又保持原样:“姑娘。”突如有一种被虎视眈眈的错觉。
楚清平眸色稍沉,再迈一步:“公子。”
林松吞了吞唾沫,又退一步:“姑娘。”
两人你来我往,一进一退,一退一近,退到无路可退,林松背抵着岩石壁,岩石壁上爬山虎茂盛,楚清平一手背后,一手擦拭着林松耳根撑在石壁上,颇有调戏良家妇男的意境。
我在姻缘石后看呆了,比我高出一个天灵盖的林松,攻击力极强的林松,为何今朝这般受?
又见楚清平阴阴笑着,从爬山虎的绿叶中拽下那抹青绿色,气吐芳兰,极其暧昧:“既然公子满腹才华,不如以此为景……再作一诗如何?”
手中一点青绿色提到眼前,张着血口,獠牙泛着阴森冷光,青色鳞片让人密集思恐,这是一条剧毒青蛇。
虽只有孩童手腕大小,吞不得人,可人天生就对这滑滑的东西避之不及,更何况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林松,他脸色僵住,表情崩塌,比我更没出息的躺在了地上。
看着吓晕过去的人,楚清平随手把青蛇弃之,未料,这蛇得了自由朝她虎口咬去,她目光凛寒,反手掐住青蛇七寸,毫无人情味的生生拔掉了蛇牙。
然后那蛇被她弃于池底,我想,要是这蛇能言语,肯定会骂骂咧咧的:“女人干的事儿你一件都不沾。”
姻缘石后的我咽了几下唾沫,脚底似有万古寒气悄然升起。待那抹倩影消失,我快步踱到林松身边,与剩下的两人相望。
计划又偏离了正轨。
原本的计划,是让林松运用才情搭讪,再来几场偶遇色诱,戏文都是这样演的,才子佳人偶遇偶遇就生了情,彼此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私定终身。
只要楚清平对林松生了情,再让林松撺掇她和离,这事也就成了,到时我再装得柔弱点,在和离书上签上大名,两人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便是陌路人。
事成后,再让林松消失半年,一切都很圆满。
可惜!现实与戏文里的发展背道而驰。
把林松背回家后,天已泛黑,我自个儿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游荡了一圈儿,最终踱步到了花阁。
一进去浓郁的胭脂水粉扑鼻而来,再就是妈妈桑那一张推满笑迎客的枯树皮。
任她说的天花乱坠,我对于她介绍的花娘一点兴趣都没有,摆摆手,叫了几十坛烈酒买醉。
一坛又一坛,一口复一口洗刷着肠胃,不多时酒意席卷而来,烧得我全身燥热,迷迷瞪瞪,正当我再复饮,手中饮了半坛的酒被人横拦夺了去。
我不禁恼怒,侧身看向夺爱的人,他的影子在我眼前一个变成五个,叠叠重重重重叠叠好多次,我甩了甩头,这才看清楚是谁。
戚品品顾不得撩袍坐在我对面,大呼小叫:“天呐!如玉兄,你这是想死吗?”
我轻飘飘瞟了他一眼,一双眸子潋滟迷离:“你们不是回府了吗?”作势到夺回柏威年手中那半坛子酒,柏威年身姿敏捷轻易躲开,我扑了个空,差点从凳子上栽下去。
他坐下说:“小品儿有些不放心,没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
我自知身子比常人弱上几分,从柏威年手中抢东西无疑猴子摘月,索性不抢了,转而捞起桌上尚未开封的一坛,嗤笑:“所以你们跟了本小爷一路?”
算是吧!戚品品双臂紧紧抱住我捞过来的那坛酒:“如玉兄,你再喝下去会死的。”
我道:“死了干净。”反正里子面子都扔了,回家还得兢兢战战活着,还不如去找阎王喝口茶。
柏威年看着我,定然道:“你醉了。”
我打了一个酒嗝:“我没醉。”
戚品品直嚷着:“你醉了,你醉了,我们送你回家。”说着上手架住我胳膊。
“小爷没醉小爷没醉。”我挥着手想把他挥开,却一拳挥到他脸上,打得他口水都洒了出来,眼珠子只差掉出眼眶。
一个趔趄,“砰”的一声,双双栽倒。
柏威年神色肃然,复身而起,举步把戚品品拉进怀里,而我却没那么幸运,直接与大地来了个强吻。
疼~
酒~却没醒。
戚品品怒容,挽起袖子把柏威年推开,扭了扭嘴,吐出一口血水,他长那么大只被狗追过,从来没被别人打过,这一拳不报复回去有失君子风度。
于是,我被五花大绑左右夹击架着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