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总是阴晴不定,明明上一秒风和日丽,下一秒就有可能风云突变,天雷劈叉。
我撩着车帘,歇了下去透气儿的心思,长臂舒展,闭目养神待那二人回来,不察周遭风尘滚滚,竟起了变化。
一支穿云箭从林中射出,直插马屁股,车外马儿受惊耍起疯癫,高高扬起蹄子,疯狂对天嘶鸣,急促奔跑,也不知载着马车使去哪儿。
我猛睁眼,车内天旋地转,马车颠簸起来,撩开车帘问及:“出了何事?”
马夫未及回头,被一支穿云箭射中臂膀,载下马车,只听得他惊恐大喊:“小公爷,快跑,有……”
他后面话淹没在芸芸风雨中,我未得听见。忽见这马朝山峰奔去。
南寺建立隐蔽,坐落在八大陡峭山峰之下,碍于此地乃开国皇帝生养之地,香火与后筑国寺相当。
只是八大山峰之上悬崖奇多,堪之危之重险。
思及这,我脸色乍白,左右摇摆,疼痛使五官扭曲在一块,来来去去在马车里滚了几个来回,头发丝都要散架了。
虽不知短短闭目间发生了什么,现观眼前情况,若再不安抚马儿,我必被这疯癫的马载上悬崖,非死不可。
我心惶惶,自顾自安抚片刻,拼尽力气从车内一个翻滚,滚滚滚,滚出车外,看着马儿践踏云泥,穿梭在风雨中,眼神定在飞扬的缰绳上。
未料,我手刚触及绳子,林中又射出一支箭扎穿了马儿脑袋。在我一脸惊恐之下,马车大型侧翻,本人被一股力量甩飞了出去,头撞在了不远处竹子上,意识开始模糊起来,瞌上眼睛那一刻我听闻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离我越来越近。
……
锣鼓喧天,鞭炮响。
新人行礼,入洞房。
亲朋友人,聚一堂。
好汉醉酒,把房洞。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四周红绸高挂,喜气洋洋,我一个大老爷们被几个妇人轮番伺候着上了新娘妆,后被人搀扶着,与一枚满脸胡子拉碴的光头大汉拜了天地。
这梦境真实得我一阵恶寒,从黑暗中陡然一醒,眼前一片漆黑,动动手,好像被禁锢着,动动腿,好像被东西绑着。
想来林中那诡异的几支箭,我深感自己处境不妙,有可能被绑票了。
只是何人胆大包天在天子脚下,绑皇帝宠臣的儿子?思及此我想起一个人。
孟姜。
那日,我在巷子里把孟姜扒得赤条条,一丝不挂,诚心让他大街上luo奔出丑,街知巷闻。这次报复来的忒快,让我措手不及。
我低了低眼皮子,底下有光溢进来,想来我头上盖了一块布,这绑架也忒劣质了,哪儿给人质头上盖块布的道理?
摇头甩掉脑袋上的布,我才看清四周,龙凤红烛火,花果喜盘。
我滴个乖乖,门窗上一排排红艳艳的双喜刺瞎我的眼。
“这是谁人成亲?”我不由懵逼地从床上站起来,想借利器割断手腕处的绳子,蹭蹭跳跳在房子里耍了一圈,并没有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跃过一面镜子时,倒跳了两步,凑近一看。
镜子里那姑娘身穿凤冠霞帔,肌肤塞玉,五官华艳欲滴,视女无数,我到没见过这般惊艳绝伦的女子。
只是:“此女子莫名有些眼熟。”
凑近一点看,更觉得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再凑近一点,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灵台一阵清明,我突突地后退。
擦!
“这不是小爷吗?”
“女装?”
我朝身下看去,红艳艳一片,瞬时想起刚才那个梦,心中咯噔一声,喃喃自语:“难道那个不是梦?只是我迷迷糊糊看到的现实情景?莫非我被孟姜那混球作为女子给卖了?”
我凄凉地骂了声娘,中心把孟姜虐了一千遍,此地不宜久留,愤懑之中寻来凤烛烧断手腕上的绳子。
正燎烤脚绳,听得有人过来,手一抖,烛火颤了两颤,蜡撒了一手,烫得皮肉赤红,我捂着自己嘴防止暴露,窸窸窣窣把东西物归原处。
门“嘎吱”被人推开,凉风挟着一股烈酒的清香吹灭了龙凤喜烛,屋子里霎那间伸手不见五指。
我提脑醒神,心脏只差一点就跃出胸腔,亦没想到这人如此之懒惰,盖头都不及掀,就迫不及待扑了上来。
男人最了解男人,也最知道在无利刃之下如何让一个男人收到暴击伤害,我已做好偷鸡准备。
万万没想到,他压下来的那一刻,惊讶到了我,波涛汹涌的胸膛不像一个男人该有的。
我惊奇出声:“你是女人?”
她亦错愕:“你是男人?”不可置信的手放在我平坦的胸膛抓了两把,确定了什么似的,干净利落翻身起来,房内的龙凤喜烛被一股无形的内力点燃。
但见她大腿一跨,踩在床沿边,不知哪儿摸来一把青龙巨刀,狠狠插进床榻,威胁:“牡丹呢?”
她五官深邃,束着一身红色男装,身高有一米七二,咖啡色的肌肤不像我朝人,纤细的身体有很强的爆发力。
初次见面,我就感觉到了来自她身上的一股杀气,还有血腥之气。
我微微一愕:“什么牡丹?”
她眸子稍稍眯了眯,提起那把青龙巨刀悬在我脖颈上:“我寨兄弟那日掳的明明是上京城第一美人儿牡丹,何时这美人儿在我龙虎寨换成了男人?说你把她藏哪儿了?”
我被这青龙巨刀压得略略矮身,听得“龙虎寨”心中一下凉意窜上脑门,脸色变了几番,脊背发凉。
上京城相隔千里之外的一处城镇,有一座偏僻的山脉,山脉中有一座山寨,山寨养育着一窝土匪。
这群土匪,无恶不作,强抢民女,打劫商贾,闹得这一带民怨沸腾,朝廷曾派人歼灭,奈何这地儿是个易守难攻的,几番下来朝廷损兵折将,又遇齐齐耶鲁出兵夺城,朝廷自顾不暇,以至于这窝土匪更加猖獗,无法无天,盘踞长久。
如今,面对她凶神恶煞的样子,我猛然回神:“你要绑架的是牡丹姑娘?”
她突瞪我:“什么绑架?说的那么难听,老子那是娶。”
“娶?”我眼神隐约瞟了眼她事业线,见多了断袖之癖,这百合之恋听着着实新鲜亲切。
她被我看得大抵不好意思,冷着面说:“怎么?不行啊?谁规定了女人就不能娶女人了?说牡丹姑娘被你藏哪儿了?”
许是我言语冒犯了她,那脖颈处青龙巨刀紧了一分,耳边一缕青丝断落,令我心中陡然一颤,不由干巴笑了两声:“鄙人实乃不知女侠口中的牡丹姑娘现下何处,许是还在她原来之处?”
她忽目光如炬,吒斥:“胡说,我寨兄弟……”话过半,她突愣了愣:“你是说我寨兄弟掳错人了?”
如此可教也!我点点头。
但见她低声骂了句:“该死的刘瞎子,瞎了一只眼办事果然不靠谱,掳个人还出纰漏。”
她像一阵龙卷风席卷出去,也不知找谁算账。我略微松了口气,一边唏嘘一边自救,脚绳烧断不肖半刻,她又风风火火拐了回来,吓得我立马用长袍盖脚,手负在身后。
她看我一眼,目光冷淡,似乎发现我自救松绑的痕迹,毫无人情味掷过来一把匕首还有纸墨:“老子见你生得漂亮,给你留个全尸,有什么遗言尽可写在纸上,待你去了,会差人把你送回家门口,也算积了阴德。”
这行事雷霆风雨,不见血却已闻到血腥,不愧土匪作风。
只是我向来奉承,好死不如赖活着,自杀并不是什么体面死法,实在无法对自己痛下杀手,又想三国时期,韩信都能忍胯下之辱,我一代纨绔有时认认怂也无伤大雅。
在我写下满满一纸遗言,拔出匕首利刃准备认大哥时,一胡子拉碴光头大汉闯了进来。
大汉神色慌张,一进门就喊了声:“老大,出事了。”他步履匆匆,在他所谓的老大耳边悄悄道了几句。
我未听得他说了什么,却明显感知那所谓的老大神色一变,顾不上我疾步离去,想来真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四周无人,我把匕首藏于袖中做为防身用,又开始琢磨起逃命。
是我把逃命想的太过于简单化,原以为无人看守落院,我便一路顺畅逃之夭夭,出了那院子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寨子里二十步一哨岗,还有几批巡逻队来回巡查。真要出点风吹草动,不是被砍成烂泥,就是被射成刺猬。
我瞬觉得整个人生都不美好了,在木桩后瞅着一批又一批巡逻土匪,暗暗自愁:“这要怎么出去啊?”本能往后迈了一步,踩响了一根干木棍,吸引了几方火力。
“谁?”几批土匪朝我望来,我僵住了,失礼般晒笑了声,不知谁喊了声:“新娘?是新娘。”
“新娘要逃跑了。快追。”
“你大爷。”我低声咒骂了声,转身挽着拖地裙摆玩命奔跑,后面阵阵兵荒马乱,皆是擒拿我的群匪。
终究是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体力自是比不得成天耍武弄枪的土匪,就算拼尽全力,也就十来个呼吸间,那群步步相追的群匪与我之间的距离快速拉进,整得我五脏六腑发颤,正打算听天由命,拐过路岔口时,稳当当被坑洼的地绊了一跤,倾斜的地面,使得我头直直栽进前面只有膝盖骨高的狗洞里。
一股脑钻进去。
里面别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