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预感向来不会有错,早就预想到是谁人逼山,心底未起丝毫波澜,也料到,官道劫舍多次,势必会引起朝廷重视,结合很多因素,朝廷务必会遣派楚清平前来剿匪。
没错,这正是小爷行得一出金蝉脱壳之计,引咎两虎对峙之时,行一出脱壳之法离开这匪寨。
什么当土匪会上瘾?什么攥写自己的快意江湖传说都是虾扯蛋,皆是小爷演给这群土匪看的。
爷打降生以来,虽向往过那些快意江湖,但身为忠臣之子,享受荣华富贵之时也拘束掉了自由之身。真要同流合污打家商贾,就不是入狱就能简单了的事,十有八九株连九族。
我抑制着心底那一丝兴奋,为了这亦真亦假的演技,表面还是配合怔了一怔,敛眸的瞬间那份兴奋劲在黑暗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刘瞎子等人缓了好半响才回过来神。
毕竟,以往官兵剿匪来的都是一些有勇无谋的家伙,稍稍挖个坑这些人自个儿就往下跳。而这次,这次的领军者却是那传说中在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以两千人马在绝境中坑杀敌军五万人马的鬼面罗刹——楚清平。
“朝廷好大手笔。”
夏冬瓜脸一沉,一掌拍在桌面上,那响儿听得我眉梢一跳。
王狗蛋儿反应过来,第一次认识到“怂”字怎么写,一身大膘抖索着:“老……老大,要……要不咱们逃吧?”
刘瞎子不敢苟同,一掌震在石桌上,震得石桌裂了几道细缝,看得爷咽了几把唾沫:“说……说什么呢?我龙虎寨威震此地多年,岂有弃械逃荒之理?”
王狗蛋儿惜命,反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刘瞎子你瞎了一只眼,脑子难不成也瞎了?连齐齐耶鲁那种善战的种族都呈上降书愿为附属国,难不成你以为我寨兄弟真比得上齐齐耶鲁那些精锐?”
刘瞎子抱胸叱笑:“涨敌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孬种。”
王狗蛋儿撸起袖子昂头挺胸,凑上去,大有大干一场的作风:“你骂谁孬种?”
眼见他俩又要掐起来,我整理好表情管理系统,摇着一把劫来的青山墨水扇,清了清嗓子,扬着扇子把他们隔开:“敌方十万人马,我方全寨兄弟不足三万,两方真要交战,无疑鸡蛋碰石头,狗蛋儿兄的提议确实不错,“逃”是目前最明智的舍取。只是……眼下怕是来不及了,后山唯一捷径恐是早已埋伏了官兵,只待我们这群鱼饵落网。现下……”
生死关头,全员安静下来凝视着我,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而我却不想做那根稻草,摇着头重重叹了一口气,给了他们一瞬希望的同时又直接把他们打入深渊:“爷也无计可施。”
气氛慢慢沉重起来,我敛下长睫看着脚尖,心中默了三个数。
在场的人,数夏冬瓜脑子是最好,耐不住却是个急性子爆脾气,遇上火烧眉毛的情况最为冲动,也最为致命。
按照我给的剧本……
接下来,她先按耐不住。果不其然,只见她神态一凛,甩袍起身,撩开大腿徐步出去:“穷途末路,无路可退,唯有一战。久闻她楚清平大名,今儿老子到要会会她楚清平究竟是名副其实的枭雄,还是徒有其名的弱女子。”
爷轻轻“啧”了一声,好戏开场,收起扇子跟了出去。
…………
虎虎相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碍于小爷武力值为0,下山只会碍手碍脚,没有悬念被夏冬瓜等人遗留在了寨子里。
寨中号角声低沉呜咽,沙风猎猎,尘埃四起。
我摇着扇子,凝望着夏冬瓜等人训兵点将,披甲戴袍,饮酒摔坛,高举戟戈,盟誓下山。多少有点感慨,送行后欲要收拾包裹离开,转身之际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去。
“现在离开还不是时候,后山唯一捷径肯定埋有楚清平的人马。要是那些人认不得我,小爷有可能竖着进来横着出去。要是认得爷,就更严重了,细究下去岂不是昭告天下小爷堂堂七尺男儿因这该死的皮貌之相,被龙虎山的土匪认作女子掳去当压寨夫人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使不得,使不得。
想想,上京那些人的嘴脸,旁的不行,谈论别家八卦看笑话的口技那是堪称一流,一人一口水沫子都能把龙王庙也淹了。当然,这些爷都能应付。
最最应付不了的就是楚清平,三番挑逗小爷,一看就是个女流氓兔,要是她一时兽性大发,拿这个筹码威胁爷献身于她……
那爷下场岂不是……清明时节黄曲调调一响,爷差点咬断自己的手:“岂不是比那些小倌还惨?”
不由打了个冷颤,小爷决不允许这等把柄落入旁人之手。为今之计,就是等两虎之争落下帷幕。
届时,埋伏于后山的士兵自然会退下山。
届时,小爷就是那翱翔于广阔天地之中的雄鹰。
届时……“唔!小爷真是天纵奇才。”都被自己的智商感动的哭了,下意识眉梢一挑,收起扇子负于身后,转身之际露出一抹不易察觉地狐狸般的微笑。
“俩虎相争,是战虎威猛?还是林间野虎更胜一筹?”我着实好奇,既然一时脱不了身,那不如坐山观虎斗,观一场精彩绝伦的厮杀。
要论寨中哪个地方可以俯视山下全景?
观望台。
观望台约有十丈高,我也是第一次去,抵达时,扶着栏杆一阵狂吐,有听说过晕车晕船的,尚未听过还有晕高一说。
我算是长了长见识。抬眼望去,天边霞光穿透云层,风云翻滚,气象磅礴辉煌。
清风徐来,小爷衣袍随之翻飞,从宽大的袖口里拿出自制的望远镜,大好山河尽收眼底,眸光跃过绿茵丛林,山川河流,定格在……
山下,河流之北,那人身骑枣红色战驹,银盔红羽,身披白色战袍,身形傲然挺拔,红色大氅迎风翻卷。她身后数万兵肃然而立,军威浩荡,雄浑万千。
这一幕让人心魂俱震,我被那种沉厚的士气慑得大气不敢出,望远镜差点脱手掉下观望台,莫名的内心生出一种……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好似……好似安全,对对对,就好像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女人看到一个高大伟岸的男人生出了安全感。
“安全感?”我被自个儿的想法吓了一跳:“爷堂堂一大老爷们安全感来自于一女人?荒缪。”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糊涂了?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感染了风寒:“怎会生出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想法?”
“不过……话说回来,阔别数日,母夜叉的气场堪比之前似乎更强了,也不知今后哪个神人降伏得了这等猛虎。”
爷不禁为以后的接盘侠默哀,这两口子真要因为柴米油盐吵起来,男的还不得折胳膊断腿的。太残忍了。
再观,夏冬瓜已于河流之北对面,两军之间相隔一溪河流,双方人数肉眼可见悬殊。
不用想,野虎士气上面已经屈之下风。
我摇着头一边观望,一边点评,正当我内心激荡,幻想着石火漫天里,刀光乍现,血流成河,漫山遍野的交战,陡然令我傻眼的一幕突然发生。
俩军对垒,没有所谓的沙尘滚滚。旌旗招展,金铁光寒,没有所谓剑影交叠,伏尸百万。
有的……仅仅是……相隔太远听得不太真切,耳边除了缕缕清风,只觉鸦雀无声,百万寂静。
夏冬瓜抬手,眼皮都未抬一下,翻身下马,跪地伏降。
别说刘瞎子等人,连我一个看客都看得措不及防,差点没招架住。
娘嗳,你要降好歹过几招再降,一招不过就降……就好像憋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响屁,半天蹦出个哑巴屁,难以接受。
天上几只大雁飞过,倒是提醒了我,不肖片刻后山捷径士兵会撤下山去,趁这空挡收拾收拾包裹,出寨。
爷以为,爷深以为,一切都在爷的掌握之中,就算楚清平上山,也得半个时辰,却低估了这家伙的体力值。
我刚系好包裹上的结,回转身那刻,四面八方平地顿时袭来一股凛冽的狂风。我速捷将折扇抬起来遮脸,以防被风中带的灰迷住眼。
万万想到,移开扇子的那一瞬,我怀疑我眼花了。
楚清平不知何时卸下银盔铁甲,从天而降,着一袭干练黑色戎衣逆光而站,双手环抱倚靠在门边自带两分恣意,五分冷酷,三分英气不凡,一双漆黑灼人的眼带着琉璃色。
我滞住了。
她就像看货物般上下将我打量一番,无比满意,噎我一句:“阔别半月,倒是圆润不少,看来他们待你不错。”
我听着这番话十分屈辱,看来她定知晓我被作为女子掳来龙虎寨当压寨夫人一事,心中五味杂全,若为女子到可以哭上一哭,可爷实为男人……不好行此法。
只能梗着脖颈,抱紧包裹,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你怎在这儿?”出于本能,脚步连连往后退,一时大意崴了脚,包裹不光抛了出去,人也侧翻,眼看要撞桌子角,冥冥之中被一双手捞了回去。
她抱着我旋转几圈,俩人双双倒在床上……她上爷下的姿势……
这狗血的一幕……我还没吐槽完。
她轻挑起小爷下颚,颇有几分地痞流氓作风:“近来龙虎山一带山匪过分猖獗,本将军奉圣上之命,特来剿匪。顺便……带夫君回府。”
如此轻佻之举,颇为熟悉,很像婚前小爷在小倌馆执折扇戏美男的画面。干,这母夜叉是把爷当小倌馆里的美人儿了?
我悟过来,愤然,倔傲心起,使出吃奶的力气一口咬住了她游至我喉结处覆有厚茧的食指。
原以为她会呼救求饶,又或者家暴我一顿,哪知她只直直盯着我,那眼神比阎王爷那双没有眼白的鬼眼还抨击人心,看得我心里直发毛,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巴巴松了口。
我傲慢撇过头去:“爷是不会跟你走的。”